富贵人自然惜命。于是，当看见洗净了面孔，露处清丽脸庞，却手里握着一把剪子的张心陶时，安庆绪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至于他旁边的“企鹅”则已经瞬间向后滚了很长一截。过了片刻，又反应过来自己的主子还在自己身前，才从地上弹起来，滚到安庆绪面前张开双臂，以一个很滑稽的姿势挡住了张心陶。
那个按住老翁的高大侍卫也在一瞬间紧张了起来，腰间佩剑锒铛出鞘，向前跃出两步，一脚踹开那只肥胖的“企鹅”，护住了安庆绪。
“你，你想干什么？”安庆绪喊道。只不过，刚喊完，就自觉羞愧，自己虽然贪了些酒色，却也不至于对付不过一个手持小剪子的女子。
哼了两声，安庆绪就准备说些找回颜面的话。却见面前这位女子猛然抬起了手，剪子也对准了脖颈。
不过，对准的不是安庆绪的，而是她自己的。甚至大概是用力过猛的缘故，剪子锋利的边缘已经触碰到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一道血痕划开，三五滴的鲜血渗出，让她带上了几分乱世佳人的美感。
“不要动我，否则这把剪子就会戳下去。”张心陶的声音很冰冷。
“哦吼？”安庆绪却已经从开始的惊吓中缓和了过来，没有管身边高大侍卫的劝阻，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张心陶的面前。
“跟我逍遥一宿，有金有银。你却想当烈女？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我又是什么身份？枕榻会缺你一个？我呸！”说话间，一口浓痰已经啐到了张心陶脚边的地上。
“所以，这就是你出现在这个穷乡僻壤，还想找一个村妇解决你的欲望的理由？”
这样硬硬的反唇相讥让安庆绪立刻炸毛，跳起来指着张心陶破口大骂：“就你一个无知村妇，还敢羞辱我？要不是为了大业，我堂堂鸿胪卿，会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你知不知道...”
“咳咳...”
高大侍卫猛地咳嗽了几下，才让安庆绪忍住了下面自曝秘密似的咆哮。
谁知，安庆绪的情绪刚刚被生生抑制住，又听到了张心陶后面的话。
“鸿胪卿？那是玄宗为赐恩于安禄山给的位置，跟你有什么关系？至于大业，就是乖乖听你父亲的命令，去京城，活在玄宗眼皮子底下？”
“你！你！”安庆绪像是被戳中了心底的秘密，方才轻蔑的眼睛刹那瞪得溜圆。此刻的他，完全忘记了为什么一个村姑会知道这些，还会用这样的口吻去把这些东西都说上一遍。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指着张心陶连连说了好几遍“你”后，突然对着身旁大叫起来：“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企鹅”看了看自己体型，又看了看张心陶手中那把滴血的剪子，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那个高大侍卫。
意识到这只”企鹅“这时根本靠不住的安庆绪也回过头，双目通红望向了那个持剑的高大侍卫。
“大人临行时，让我只负责保护你的周全。”侍卫的声音冷冰冰的，反倒是对着张心陶轻轻躬了躬身。
“既然先生已经看明白了一些东西，那么，可否有些高见？”
对于侍卫拒绝自己的要求，甚至还反其道而行之，对着那个嚣张的村妇露出恭敬地神色后，安庆绪的脸色显得更差了。这个侍卫之前是他父亲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强同时又有所谋断。之前对他表现出的恭敬，对他一些纨绔言语的容忍，仅仅是源于他父亲临行时的命令。但现在他对张心陶表现出的，从“先生”的敬称，到微微躬身的姿势，安庆绪能感受到，他的这个侍卫是真的在表达他的尊敬。
“高见不高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说完我能说的，能否换你们不要再在这里纠缠？”没有理会安庆绪的神情，张心陶轻轻放下手上的剪子，对着那个高大侍卫问道。
安庆绪，这个家伙一如历史上对他的评价，心无城府，暴躁易怒，从受人指使的弑父到随波逐流的死亡，都在历史长河上翻不起一丝可爱的浪花。
“自然，先生出自山野。能获得一两忠言馈赠已是我等福气，怎还会强求？”高大侍卫低沉着声音，肃然道。
张心陶稍稍抬起眼帘，却看见老翁在微不可察的对着她摇头。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够有现在的情形已经实属不易。如果一旦那个唯一的会关心这段事件的后续发展的侍卫换了心思...
“但愿你能够兑现你的承诺。”
张心陶沉吟了片刻，终于道：“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去京城。”
“为什么？”
“因为京城进去了，就只能横着出来了。”
“妖言惑众！不过父亲是我送到玄宗殿下面前陪伴，你竟敢如此放肆妄言！”安庆绪跳脚大骂，脸上却带着莫名的恐惧。他虽然纨绔，但也不至于看不清自己此去京城，不过是个安禄山博取玄宗信任的人质而已。
“就这么多？”侍卫听罢，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才问道。
“这些信息，还不够吗？”张心陶反问。
侍卫愣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露出惊讶的神情：“的确够了，不过，我以为大人的动作还很隐秘，连周围亲眷看出来的都很少。没想要几千里外的某个山野之中，竟然也有能看出来的。”
“看出来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安庆绪在一旁问道，只不过这时已经没有人注意他了。
“那，先生可否告知，此去京城，到头颅高悬于城门之日，还有多久？”
“三五年吧。”张心陶在心里算了算现在到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在京城的长子安庆宗被玄宗含怒斩杀时的时间。
“这么快吗？”出乎意料的，对于张心陶的言语，高大侍卫并没有再露出多少吃惊的神色，反倒是抿了抿嘴：“不过，和我预料的时间也的确趋近一致。”
“既然我能说的都说完了，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那么，请？”张心陶没有去看侍卫闪烁的眼神，只是指了指门口。
该送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