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言晟微这话问的奇怪，魏崇反问：“知道云间又怎样？”这世上关于云间的传说虽然不太多，但也还是有的。
言晟微摇头：“不怎样。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出来这许多年，也听过些云间的传说，大多虚无缥缈，有传说是仙境的、有说巫术横行的，好的坏的什么样的都有，所以魏崇知道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居然知道云间覆亡二十多年了。
“我母亲曾跟我提起过，她给我讲过很多关于云间小国的传说，说那里君贤臣正、百姓和乐、物阜民丰，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大同世界了吧？”魏崇小的时候，就是在云间故事中长大。母亲不识字，言语也很笨拙，很多东西她形容不出来，但即便如此，那也是个他从小就向往的世外桃源了。
大同世界？这个形容词有趣，不过倒也差不多。言晟微忍不住取笑道：“王爷居然是听这种故事长大的，难怪这么……”
“天真？”魏崇倒是替她说了出来。
言晟微猛点头，同时又一副“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你别赖我”的怂样。
魏崇倒是很坦然：“我也知道。少时很厌恶自己这一点，现在年纪大了，倒觉得有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了理想，才会不顾一切地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不然，单是现在被猜忌被排挤，只怕他就早已怒火三丈了，才不会这么踏实地努力跟辰国拔除一根根的毒刺。
言晟微又点头：“取法乎上，尽得其中。”这次不是嘲笑，反倒有些尊重。她以前一直想不通魏崇的很多做法，感觉他既聪明又愚笨，让她把不到脉。今天，她觉得自己有点开始理解他，与其说他是既聪明又愚笨，不如说是既天真又务实。
除了先生，他有可能是她见过的最纯粹的人了。
魏崇有些意外于她的认可：“我以为你会嘲笑我。”
言晟微反问：“本来就是这个道理，有什么可嘲笑的？就是那句‘年纪大了’，实不相瞒，我听着不太顺耳。”
魏崇奇道：“这有什么不顺耳的？二十四岁，确实不小了。”
“闭嘴！”言晟微尖叫，“老子比你还大两岁！”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瞬间的沉默。
片刻，魏崇咳了一声：“那个，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老子老子地说话，难听。”
言晟微愤愤道：“老子叫言晋，男人！”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没好气地问：“夫人怎么对云间的事情这么清楚？她是云间人？”
“你怎么会这么想？”魏崇很意外，“她是西秦人。”随机又笑了起来：“你倒是很懂魏府的生存法则。”
言晟微掩饰住心中的失望：“魏山为了跟我解释夫人到底是谁，被夫人揍了一顿。”虽然当时她还没太回魂，但也着实印象深刻。
咳，魏崇掩饰住脸上的笑意：“我母亲应该也只是听过云间的传闻，当初她跟我说的，还有很多矛盾冲突的地方，我可以肯定她与云间没有什么之间关系。不过你倒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如果能找到云间人，应该可以对绛云轩的过去了解更多。”
言晟微张了张嘴，想说没用的，现在民间散落的多为当年云间的普通子民，不太可能有人比她更了解。然而话到嘴边，她换了内容：“我可能都比他们对绛云轩了解的多。”
魏崇笑了笑：“我知道，不过你怕是也不全了解，所以还是有必要再去查探一下的。”
言晟微点头：“那我便回去睡了。”这一天也是累够呛。
***
“等等！”魏崇叫住她，拿过一卷档案，“绛云轩的线索，要谢谢你。这个就作为报答吧。”
言晟微狐疑地接过，展开一看，就觉得胸口被击了一记：“这东西哪来的？”是栾骁死亡事件的调查始末，连验尸报告都在里面。
魏崇道：“陛下曾经着大理寺偷偷调查过这件事，但是没查出什么头绪，再加上开战之后……这事也就趁机被草草结案了。但是有些线索，我觉得还是有些价值。”他递过一方手帕，叹了口气：“事发突然，我只来得及找到这个。我想，你应该希望亲自去查。”
言晟微依然是泪流满面，却没有接魏崇的手帕。她小心收好档案：“我欠你一次。”
魏崇有些尴尬：“这也不过是答谢你提供的绛云轩的线索。”本来就是怕她来这一出，才特意说完了事情再拿出来。谁知道还是变成这样了。
言晟微摇了摇头：“不一样。”她深深吸了口气，轻轻笑起来：“王爷，我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有事交给别人去做，自己不要冒险。”魏崇颇有些担忧。
言晟微目光中划过一丝痛色，却很快变成了恨和坚毅。她扬了扬手里的档案：“放心吧，为了它，我绝对不会再冒险。”她一定会留着命，去给栾骁报仇。
魏崇看言晟微的背影，想起她最后目光的变化，心下有些茫然。魏山见言晟微离开，重新又进来，却看到王爷在发呆，忍不住问：“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魏崇回过神来：“没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双漂亮而干净的眼睛，实在不应该被仇恨吞没；但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方法能让她更珍惜自己一点吗？
可是这种活着，似乎也不能叫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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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言晟微回到住处，让魏花先去休息，自己打开档案，细细读了起来，努力寻找其中的每个突破点。都看完了，她把东西整理好，便忍不住看着那档案发起呆来：
“仵作没发现异常，你还算是被打死的啊……很疼吧……让你别逞能……”
“我可能很久之后才能去陪你，不过你见到了他，估计早就有了爱人忘了兄弟吧……其实我也挺累的，若不想着你，我什么都不想做；可是想着你吧，做事的动力有了，又不敢停……”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沈荣死了，你还不离开。对于你来说，我让你有机会报仇，你觉得无以为报吧……就像现在，我也觉得对魏崇无以为报……嗐，这话说得，好像我已经给你报仇了似的，真不要脸……”
魏花端着药在窗外，不忍进去打扰她，却也不忍离开，默默站了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