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明璇在宫变之日被贾诺算计,从那高高的宫墙上掉落下来,虽叫李玉笙拽了一把减轻不少力道,可该受的伤依旧不少。
不仅五脏肺腑受了伤,便是那脑子也伤着了,一连昏迷几日,睁开眸子便瞧见眼前那胡子拉渣,不修边幅的李玉笙,眨着眼儿懵得半响,喉咙又干又涩的问他:“你谁啊?”
李玉笙衣不解带的守了甄明璇好几日,眼见她醒了过来,面上的笑意才挂上去,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叫这一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
他望着甄明璇那双既熟悉又疏离的眸子,还当她故意吓唬人,一本正经的同她道:“本王自是你夫君。”
甄明璇对夫君这个称呼好似很陌生还很迷茫,睁着眼儿半天才同李玉笙道:“你莫不是骗子罢,本姑娘怎的一点印象都没。”复又挣扎着坐起身来,叫李玉笙扶了一把,塞了个大迎枕在背后,嘴里还不住的道:“好东西,本姑娘的便宜可不是你这等小白脸能随便占的……”
李玉笙将她的每一句话都听进耳中,不由得耳朵嗡嗡响,可他面上却依旧带着笑,过得半响才道:“你受了伤,歇一歇……”
说着便推动轮椅往外头去。
甄明璇靠在大迎枕上,侧眸看李玉笙,也不挽留,可瞧见那孤独的背影却又忍不住的生出几分莫名的难过了,可也不过一瞬她便收回目光,抬起眸子望着自个一双生了茧的手。
心里却想着:为何自个明明好似不曾见过这人,却又觉得同他很是熟悉呢?
李玉笙出了门,立在廊下很是深呼吸几口,这才将心里头那股子震惊强压下去,可面上却是一片发白。
落影立在一旁,见李玉笙面色不善,小心翼翼的问:“王爷,可是甄姑娘……”
“去,请太医来!”落影话音还未落,立时便叫李玉笙打断。
李玉笙虽是皇室出身,可这么些年四处行走,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自然也曾听过有些人病得一回醒来便不记得事儿的事,可他往日也不过当个趣闻听一听也就算了,可今日甄明璇说得第二句话,他立时便同失忆联想起来。
若是甄明璇真个不记得自个了?
李玉笙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慌乱来,拳头捏得紧紧的,好半天才呼出口气来。
新旧帝更替,朝中也乱了好一阵子,平日里头还算清闲的太医院这阵子也忙碌起来,落影递了吉王的牌子等了半个时辰才瞧见一个年轻的小太医背着药箱跑得一身汗。
那朱文太医年纪不大,入得太医院里头两年都是干些无关痛痒的事儿,若不是如今太医院忙得飞起来,上头的师傅也不会将他派遣来。
落影将朱文上下打量一回,见他年纪轻轻的,还带着几分青涩,不由得便生了几分轻视,可既然人已经来了,她也没好意思往回赶,想着能进太医院的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轻哼一声便转过身:“走罢,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我们王爷可没得那样的好脾气。”
说着便翻身上马,连正眼都没看朱文一回。
朱文也不恼,唇边勾着笑,应得一声便快步跟在落影的马后。
落影的马术十分好,可如今是在城内也不好快马加鞭,可四条腿的马儿如何都比那两条腿的人行得快,不多时便将快走的朱文落在了后头。
朱文年纪轻,与医术上的造诣自然不如宫里头那些个老太医,他性子软和,既是叫人轻视了也不恼,这会子叫落影戏弄了心里也未生出怨气了,只边走边同人打听吉王府的去向。
待他行到吉王府前,落影已经等了许久了,原先骑的马都叫人牵去马房喂草了,这会子见着朱文不紧不慢的,脸色越发青黑:“快着些,耽误了事儿本姑娘可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说得这一句便转过身去,急匆匆的往内院行去。
朱文都还来不及接话,只得讪讪的摸摸鼻尖,心道:这女子翻脸果真比那翻书还快。
按理说甄明璇是国公府的姑娘,自也没得留在吉王府养伤的道理,若是叫人晓得必然是要坏了名誉的。
可李玉笙嘴里不说,心里早将甄明璇视为心尖尖的人,哪里能容她回了国公府,也幸得甄明璇是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性子,国公府里头的人对她的失踪也见怪不怪。吉王府里头的人嘴巴紧,除了甄真同贾谦,倒也没人晓得李玉笙将人藏在吉王府里头。
朱文姗姗来迟,李玉笙心里便有了几分不喜,可甄明璇又睡了过去,他也怕吵着她,到底没有发作,只命人架了屏风到榻前,眼儿瞅都不瞅朱文一眼,可意思却是在明白不过。
悬丝诊脉!
朱文能进太医院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从药箱里头取了丝线交给落影,还真个像模像样的诊起脉来了。
甄明璇的伤很多,可真要论说如何就不记得李玉笙这号人,主要还是脑子上的伤。
朱文虽未碰到过这样的病情,可医书上也曾有记载,他摸得一回脉,虽未瞧见甄明璇哪儿伤着了,却依着自个的推测问得李玉笙几句,这才下定论。
“姑娘应该是因头上所伤导致的暂时性失忆。”
暂时性失忆!
李玉笙揣着这个词心里却说不上是甚个滋味,兀自立在廊下许久才叹得口气。
过得一夜,甄明璇的精神好了许多,屋里头没留人伺候,她自个便起身寻衣裳穿戴好。
她还不晓得李玉笙的身份,只当自个有跑到哪儿去,识得这么个人傻钱多的主,见着人来便同他道:“你身为男子,将我一姑娘藏在府里于情于理也不合。”顿了顿又不确定的道:“不管是不是你救了我,可也多谢你收留,我这就家去。”
那语气既疏离又客气,气得李玉笙五脏肺腑都疼得厉害。
可这会子甄明璇好些都不记得了,他也不好计较,只面上端着笑,又甜又暖的,惹得她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璇,是我鲁莽了,当是送你回去的。”
甄明璇眼儿一瞪:“阿璇这名儿也是你能叫的?”
李玉笙一怔,随即勾唇一笑,那笑容极为甚得慌,眼见此处无外人,索性站起身来,挪动步子行到甄明璇跟前,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抚上她的腹部轻笑道:“你这肚里险些就有我的种了,唤你一声阿璇还如何的了。”
甄明璇又是眼儿一瞪,还不及说甚个,李玉笙指着自个颈脖上的红印子:“你瞧瞧,这儿可是你烙的印记,好些天都还未消呢。”
甄明璇才要说出口的话,打了个转又吞回了腹中,一双黑亮的眸子将李玉笙仔仔细细打量一回,依着她的性子,对李玉笙这种皮相的确下的去手,她晓得自个好些事儿都记不起来了,心思一转便想莫不是自个在外头欠的桃花债,这便叫人讹上了。
甄明璇推开李玉笙后退一步,沉吟半响这才开口:“既然如此,想来是本姑娘负了你的,你开个价,本姑娘付得起的自也不会赖皮。”
李玉笙气得面色都青了,听着甄明璇这熟门熟路的话,感情还不是第一回说了,还开个价,她当自个是那暗楼里头的小倌不成。
李玉笙周身的寒气叫甄明璇眸子一眯,再次看向他便又带了几分戒备,心里想着,莫不是这回不是桃花债,是杀人放火了不成?
甄明璇揣着噗噗跳的小心脏,想着要不要逃跑的时候,就见李玉笙压下怒气,有几分无可奈何的道:“本王可是无价之宝,哪里就能用金钱衡量。”
又道:“阿璇同本王有了夫妻之实,又有婚约在身,本王原先还想着你待在王府里头不合适,可这会子一想,咱们都要成亲了,还有甚个合适不合适的。”
“不可能……”甄明璇突然就炸毛了,她这人放荡不羁,可那也是有追求的,如今对眼前这人丝毫没得印象,又如何会有婚约一说。
随即甄明璇又在李玉笙这话里头寻出不同寻常的来,指着他问:“本王?你是王爷?”
李玉笙没有回答甄明璇后头这个问题,反而跳过去同第一个问题较真:“不可能?”
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你是觉得同本王不可能有夫妻之实,还是觉得同本王不可能有婚约之说?”
若论有夫妻之实甄明璇还是信半分的,可有婚约之说她却是半分都不信,依着甄老太太那性子,若自个真同人有了婚约,哪怕锁也要将她锁起来,此时此刻她又如何会在李玉笙的府邸。
李玉笙同甄明璇也朝夕相处了几年,自然对她也有几分了解,当下又是一笑:“阿璇若是不信咱们有夫妻之实,那倒是能试试,本王记得你可是最喜欢在上头。”
这些个闺房之事,从李玉笙嘴里说出来,却见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可若是细心一些倒也能瞧见他泛红的耳尖。
“且,阿璇的后背还有一个青色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