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太太将贾瑶的神色俱都瞧在眼里,指着那从土里头刨出来的小丫鬟便道:“这小丫鬟可是贾瑶贴身伺候的?”
郑氏将那具尸体仔细瞧得一会,神色甚是古怪的看着钱老太太,复又转头看向贾瑶,不发一语。
贾瑶捂着心口,几步上前,眼泪儿顺着消瘦的面颊低落下来,晶莹的泪珠儿落在素白的面纱上印出一道暗色,她掏了帕子伸手拭去那俱尸体面上的黄土,小嘴儿张张合合最终却是转过头看着钱老太太,怒道:“老太太这是甚个意思,就因为她是我的贴身婢女,所以死了也不得安生,还叫你们给刨出来。”
贾瑶一双眸子又红又肿,显然不是一时半会才这样的,她的声音娇娇柔柔,虽是怒斥却也叫人听不出半分火气来。
钱老太太瞧着贾瑶这副矫揉做作的模样便看不上,冷哼一声:“大姑娘,老身且问问你,你这婢女死于何时,又是因何而死?”
贾瑶紧紧咬着唇,还未开口便又哭了起来,郑氏却是一笑:“老太太,您这是今儿个非要将屎盆子扣在我们威北侯府了。”
她道:“这小丫头是威北侯府家生子,名唤银屏,是我们大姑娘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死于五日前,死于痢疾。”顿了顿又道:“银屏去岁已经定了亲事,未婚夫家乃是城西吴记米铺掌柜的小儿子,这门亲事乃是我许的,便是银屏葬于吴家祖宅,也是我准了的。”
说着神色一厉:“还请问钱老太太如今去人家祖坟将人挖出来,又是何居心?”
郑氏虽是出身小门小户,可自来不为着自个的家世而自卑,自然而然的说起话来也气势十足。
那些个围观看好戏的闻言倒是不淡定,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指责起钱家来,这世间到底死者为大,这小丫鬟到底是同钱家有甚个深仇大恨,竟然叫钱家做出如此缺德之事来。
舆论不过一瞬间便往一边倒去,周氏被那些粗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整个人周身不自在,可瞧着钱老太太那架势却也晓得越是这时候便越是退缩不得。
钱老太太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到得这时候也甚是镇定,闻言诡异一笑:“好好好,真是好得狠哪!”
“这丫鬟究竟是不是死于痢疾老身暂时无法求证,可老身却晓得这丫鬟每两日便出一趟府往城西去,见一个叫春兰的丫鬟,而春兰正是钱程的贴身大丫鬟。”老太太说道这儿一瞬间便佝偻起背来,鬓边的白发以及眼角的褶子将她忖得越发可怜。
“老身也不怕家丑外扬,程儿那孩子死的蹊跷,若不是偶然发现他服用的药有问题,只怕钱家人死绝了都不晓得他真正的死因。”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可怜程儿那孩子晓得婚期定下来还万分高兴,却哪里晓得自个的未婚妻却犹如毒蝎,直直要了他的命。”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阿瑶指使自个的婢女串通钱家的婢女,下药害死钱大公子,然后在害死自个的婢女叫其封口?”贾瑶颤巍巍的站直身子,她本就生的柔弱,此番一身素衣,哭得梨花带泪,越发瞧着弱不禁风惹人怜惜。
若说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谋害了钱家大公子,只怕那些个围观之人更信钱家大公子是叫恶名在外的怀真郡主给抽死的。
钱老太太也不接贾瑶的话,可眸子却缀着毒盯着她看,手一扬便指着李家夫妇:“这是春兰的哥哥嫂嫂,这夫妇二人游手好闲全靠春兰养着,若春兰不是收受好处又如何使得自个的哥嫂穿上绸衣。”
贾瑶气得浑身发抖,咬了咬唇似是鼓足勇气一般:“既然老夫人如此笃定,那还请春兰姑娘出来对峙一番。”又道:“银屏每两日出一回府乃是阿瑶首肯过的,那吴家老太太与今岁正月大病一场便卧床不起,因着家中无女眷照顾,我才允了她,到不曾想她便是连尽孝也成了他人污蔑她的把柄。”
“污蔑?”钱老太太冷哼一声:“我钱家世世代代读的是圣贤书,不屑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又道:“别以为一个两个俱都死干净了,老身便寻不到证据了。”
李家夫妇复又叫人拖出来,到得这会子二人总算是清楚了当前的情形,望着钱老太太同周氏的神色,晓得今儿个必然是善了不得的,忙跪下附和道:“小的,小的认得这位银屏姑娘,小的,还给她传过几次书信。”
钱老太太神色一扫,不等问话,那李大生便又道:“她每隔五六天来一回,有时候问几句话,有时候带些个信物或书信,有时候就同春兰那臭丫头在屋里头叙话。”
说着说着又似想起甚个来,连连点头道:“是了,她是贾家的奴婢,那大少爷一定就是被贾家害死的。”
又怕连累自个,复又道:“小的,小的甚个都不晓得的,小的要是晓得春兰受了贾家的钱财去害大少爷,小的一定会打断她腿的。”
李大生说得这些,他那娘子便连连跟着附和,仿佛这事儿比珍珠还真。
那些个看热闹的人瞧得这会子倒是不晓得到底谁家说的是真话了,有些人瞬间又站钱家去了,可有些瞧着贾瑶那副模样还依旧信她。
一直不曾开口的周氏又叫丫鬟承了个托盘上来,托盘上头摆着一摞不曾署名的信件,以及多个玉镯玉佩、金簪等首饰,零零散散的还有许多金银裸子。
光是那些个首饰瞧着便价值不菲,那些个金银裸子加起来也有满满一荷包。
周氏站得端庄,声音不急不缓的道:“这些个都是从李家搜出来的,上头的金银裸子无甚记号道也不说,那信件的笔迹虽是辨认可纸张却是有出处的,只管一查便晓得是从哪儿来的,那些个首饰俱都价值不菲,上头都标了极号,也是一查便能查到出处的。”
“相信这世间大概没有那般巧合的事儿,将所有的证据同矛头都指向一人,而那人还是冤枉的。”
威北侯府门前的这场对峙不管谁家输谁家赢,只怕都能叫京中之人茶余饭后说个几年。
贾释一如既往的相信自个的女儿,可郑氏却没由来的太阳穴突突跳,她比贾释更了解贾瑶的为人,可这会子不管到底是不是贾瑶做的,都必须推得干干净净,不然她的儿女日后还将如何生活。
贾瑶瞧着那些个证据都摆在跟前,心里到底慌了一慌,至于为什么慌便不得而知了。
她抬眸瞧了贾释一眼,见他神色坦然晓得自然是指望不上,这才一咬牙将目光落到郑氏身上,毕竟郑氏还有个女儿不曾出嫁的,此番若是自个名声尽毁,那贾月只怕日后想寻个婆家都是极难的。
郑氏对上贾瑶那目光,顿时心中明了,气得气血翻涌,可面上到底丝毫不敢显出来。
只道:“钱二夫人,这世间没有那般巧合的事儿,却能造出那般巧合的事儿来。”
周氏是个通透人,郑氏话音一落她便蹙起眉头,声音冰冷:“侯夫人是说这些个是我钱家特意伪造了来陷害贵府大姑娘的?”
郑氏没说话,可眸子里便是这个意思。
周氏好笑的看着她:“威北候府未必也太将你们大姑娘当回事了,她如何值得我钱家如此费心费力。”
郑氏也跟着笑:“瞧二夫人说的,若非为着我们大姑娘费心费力,又如何一桩桩一件件的查下去。”说着往前行几步,从托盘上捻起一封信件拆开看完,眉头一挑,却是将信纸展开到众人眼前:“这信上既无称呼又无署名,二夫人就凭这纸张就断定是从我威北侯府出去的,未免也太可笑了,那文房四宝店既然能卖给威北侯府自然也能卖进别个府邸,光凭这纸张便断定我们大姑娘谋害自个的未婚夫婿未免也太果断了。”
周氏气结,晓得郑氏不过是托词,可她一时间也委实无法叫人相信文房四宝店不将纸张卖给别个。
郑氏便又道:“收集这些个首饰也着实为难你们了,那些打赏出去的东西,还能叫你们寻齐了送过来当证据,还真了不起。”她眼里满是不屑与轻视,到得这会子威北侯府就是胡搅蛮缠也是不能将事儿认下来的。
“你只管狡辩,喝醉的人自来不会说自个醉了,心存歹意的自来不会说自个恶毒,这些个证据摆在眼前,也不是你否认就能撇得干净的。”
钱老太太依旧佝偻着背,说出来的话却甚有力度:“今儿个,威北侯府若是不给个交代出来,那就照侯夫人的意思办,咱们大理寺见。”
贾释闻言当下便道:“既然如此,那还请老太太移步大理寺。”
郑氏撇了贾释一眼,急得火冒金星,气他不明缘由便说得这话来,可既是说了,也不好反口,还得强硬着态度跟着道:“我家侯爷说得对……”
“啧啧啧,真个看了一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