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夜已深了,离明日姑姥姥那请来开脸上妆的嬷嬷来只有五个时辰了。
许倚容自知自己若是硬撑着也是无用的,只吩咐了管家,叫他把自己院子离所有丫鬟小厮的房里都都搜个遍。自己上了塌胡思乱想,却也怎么都睡不着。
迷迷糊糊的闭了眼,梦里也全是搞砸了的婚宴。
而那头侍卫们跑了几个掌柜家,硬生生的把他们从暖和的被窝里捞起来,惹得几家掌柜都吹胡子瞪眼的。却又因着是许家家仆,不敢作声,只得老老实实回答——这些日子凤冠的单子少,若有都是还未开工的。
这么大的阵势没惊扰到百姓,却叫江家听闻了。
将大人同江夫人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思来想去,还是去竹苑寻了江祁安——毕竟是他的大婚。
江祁安见父母深夜而至,有些诧异,还未说什么便听他们说了许倚容凤冠之事。
他挑了眉神色不悦,江家的奴婢哪有如此大胆?这可是干系到许江两家的大事,无论得罪了哪一家都没好过。
可却也松了口气“莫要担心,儿子会处理好的。”明日定是一个风风光光的成亲日子。
江大人与江夫人将信将疑,却又相信自己的儿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夸下海口的。
江祁安唤来阿泽,把库房里两个盒子叫他送去许府。
那头许倚容还是睡得不踏实,只觉得外边声音渐渐小了,知穗似乎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姑娘,凤冠有着落了。”
她睡得迷糊,不知道这是梦里还是现实,倒是有些像庄周梦蝶了。却也放下心来,终于睡死过去。
次日天还未明,知穗便来推她起床。外边喜鹊扑哧一声飞上了枝头,正叫得欢快,府里侍女们都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
许倚容被唤醒后,眨了眨眼睛,眼底漾了一池春水,有些摸不着东南西北了。却又想起昨日的场景,骤的回了神,下意识擒住了知穗的手臂“我昨夜听你说,凤冠可是有着落了?”可别是她靥了,那今日可得怎么办啊。
知穗另一只手轻拍了她手背作安抚“昨夜姑爷送来了两个,说是叫姑娘您自己挑呢。”
许倚容瞪圆了眼睛,掀开被子便下了床,她莫不是还在梦里?这两件凤冠哪是说有就有的?
知穗看她这样,也知道她还心有不安,也不放心别人,自己一个一个呈给她看。
许倚容一看,竟也是江祁安自己画的那两个图稿的成品,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却也知道这一关过了。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洗漱。
方用了几口早膳请来的嬷嬷便到了。见到新娘子自然先是说几句吉祥话,见她眼下有些乌青,以为她是今日要嫁人,昨夜紧张的睡不着,捂着帕子咯咯一笑“小娘子莫紧张,这全天下姑娘都得走这一遭的,您这般姿色过人,江公子疼您还来不及呢。”
许倚容羞红了脸,想起那三只凤冠,好像,自己未来夫君着实疼她。
嬷嬷把她牵到镜子前,先用鸡蛋给她揉了揉眼睛,起得早了总会有些浮肿,许倚容底子好,揉了半刻钟便消肿了。而下一部便是开脸了。
开脸是古俗了,每个女子一生只开一次,视作嫁人的标志。这嬷嬷也是儿女双全,夫家敬重的人物——在江州,有权有势的人家,不是请自家长辈开脸,便是请她来。
嬷嬷拿着绞合的双线绞除去许倚容脸上的细毛,许倚容闭着眼,感觉脸上有些刺痛,却不明显。嬷嬷嘴里不停地蹦着好话“小娘子可是老妇开脸这么些年来,脸上最容易绞的。”顿了又说“古人怎么说来着,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老夫想啊,怕是说的就是姑娘这种美人儿。”
许倚容抿了抿嘴,有些不习惯别人这般直白的夸她。心情却也轻快了些,毕竟还是小姑娘。
开脸后便是上妆了,许倚容本身皮肤白皙,便是嬷嬷也不愿上多了粉,点了朱唇,贴了花钿,眼尾勾长,抹上金粉。许倚容睁开眼,便被镜子里的自己给震住了。
万般的词语都难以形容,只称得上一声“娇。”
姑姥姥撑着拐杖走来,许倚容瞧见了,立马站起来想请安,便被她压着坐下了,虽说已年逾六十,可这手劲确实足。许倚容无法,只开口唤她“姑姥姥。”
姑姥姥笑呵呵的看着她“容丫头也要成亲了啊。来,姑姥姥给你梳头。”
她拿起羊角梳,边梳口里便念着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堂。”
“四梳永谐连理”
“五梳和顺翁娌”
“六梳......”
......
许倚容眼前浮现出母亲的样子,母亲也曾把她抱在怀里,替她梳头,还说过,以后嫁人了,要亲自给她梳头,要给她准备凤冠霞披,成为最美的新娘。
恍惚间,脖子一重,红盖头遮了她的视线。把外头鞭炮声,嘈杂声,打闹声都隔绝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小僮喊“姑爷来啦!”
许倚容瞧不见外边,手里捏紧了喜帕,两个手指不安分的蜷紧来,然后又松开,反复了几次,却更叫她心跳的欢。
外边江祁安带的都是曾经学堂里的老友,各个舞文弄墨的厉害,没多久就对付完那些刁难新郎的题,只待进屋接娘子了。
林鹤轩面不改色的挡在他面前“江公子,可能同我过过招?”
身旁客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惊,在旁边劝着,说是吉祥日子不宜见血,和气生财之类的话一个劲的往外蹦。
江祁安上下打量他,认出他是那日同许倚容一同在玲珑阁的男子。作了揖,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奉陪。”
语罢,二人便找了一个宽敞地,林鹤轩心有不甘,先一步出手,往他前面一跨步,想擒住他手腕。
江祁安往身后一退,双手背在身后并没有出手。
如此几个回合,林鹤轩便乱了阵脚,他本身武艺不精,一会便被江祁安擒住了。
江祁安见他眉目黯下,松开手依旧作了一个揖“承让。”
林鹤轩吐出一口浊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妹夫进去吧,表妹还在屋子里等你。”
江祁安颔首,接下他话“表哥。”
许倚容在里边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却也只能干等着,听见声音近了,立马端坐着,身姿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