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一身肃然戾气,被收敛得不见踪迹,他低下头,掌心中正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白槐花玉佩。自古以来,槐便是众灵之所汇,凡世众人,常祭拜古槐以托期许。树下倾心的二人,若以红线相缠,便可得终生相伴。
这次短暂的分别,他终是明白了什么是心悦。所以他便耗费了好几夜,趁众将士安睡时偷偷刻了这枚槐花玉佩,期望速战速决,回到天宫向她表明心迹。
天君听闻他这一战胜了魔族,极为喜悦,便要在渊黎回九重天之时,举办筵席,与天族众仙齐乐。
渊黎迈入长秋殿之时,便见天君天后端坐于上首,和乐愉悦地望着他,其次太子与留景分列左右,明融、明霜并列而坐,慕沇与若萤也在席上。
只不过数月未见,明霜也与平日有所不同了,她穿着与兄长同色的的广袖上衣,衣襟上是银丝穿绣的青莲曲水纹,青丝乖顺地挽在脑后,发间点缀着朱钗宝玉,可此时的珠玉宝石都不及她的姿容绝丽。
待他入殿跪拜过君后,众人纷纷与他见礼,行礼间二人不过目光相碰,明霜便颇为害羞地垂眸,她举止端方地落坐在侧,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天族未曾见过的哪位小公主。
筵席上神官仙众们纷纷赞叹渊黎此战天族未曾伤亡几何,便能尽退魔族之军,真是赫赫战功,功勋显著。
渊黎皆付之淡淡的一笑。
一场筵席除了饮酒便剩作乐,有仙者提议赏舞乐,众人兴致嫣然,纷纷附和。而九重天之上的乐舞,也是需按照规制由一些专门擅长乐舞的仙子仙娥们表演。
与上仙品级同赏,只需平常的乐舞仙娥表演即可;若皆是一族权贵或上神之尊,则须舞得极好的仙子才可表演;而王族私宴,则可传在席中作陪的有一定品阶的仙主或公主献舞。
上首的天后见众人兴起,便温婉地开口说道:“本宫起初听闻先水神之女明霜,在沉忧宫中修习半载,便脱胎换骨,不同往日。如今一见,真是端庄得体,有天家仙主之范,本宫看着也是喜欢得紧!”
此言即出,殿中一静,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明霜身上,只见她垂着眸子,甚为大方稳重地从席上站起,行礼道:“明霜谢过天后抬爱,真是愧不敢当。”
“嗳,本宫认为你当得起,就足够了。”天后话音稍顿,又道,“今日众仙家也是难得齐聚,本宫还想请仙主漫舞一曲,也不负先水神盛名。不知,你愿不愿意?”
虽与兄长还隔着一臂之距,但明霜已察觉出面上仍端着微笑的兄长似有不愉,见他似要开口推拒天后,明霜立即起身,匆匆一礼,状似谦卑道:“先母盛名,小仙实不能比。只是天后盛情相邀,亦不敢拒,只好给诸位献丑了,还望海涵。”
说完,她便从离席而出,还不忘给兄长一个‘放心’的眼神。
本来这样的筵席是无须仙主献舞的,于是在座的一些品阶略低的上仙们面上皆战战兢兢。水神就在席位上看着,谁敢抬头来‘欣赏’他家胞妹的独舞,只怕往后在九重天的日子会不大好过。
明霜才在殿中央站定,还未起手定势,便见席中站起两个身影。
这二人似乎也没料到对方竟会站起来,对视了一眼。
渊黎向来是不爱啰嗦的做派,便拱手向首位的君后,温言道:“臣在军中无聊时,常为将士们抚琴,只是军中皆为粗狂之辈,不通舞乐。今日君上既有为吾等洗尘凯旋之意,不如也允臣下抚琴一曲,以配仙主舞姿。”
在座的众仙们一看:哟呵!将帅抚琴,仙主乐舞,当是一桩美谈,而且即非独舞便不拘于礼数规矩,便也不用受明融上神的眼刀子了!纷纷松了一口气,觉得此法可行。还未应和赞同,便见天后看向自己的亲儿子:三殿下。
面容慈爱地问道:“留景,你又因何故起身?”
三殿下留景笑看渊黎一眼,对天后说道:“儿臣最近在学萧,颇有所得。正想奏萧以配明霜上仙的仙姿曼舞,却没想到渊黎上神也是如此想法。如此,倒是儿臣唐突了。”
他一语既出,底下的众神仙们都有些不太淡定,席座之间眼神纷飞,都在揣测这三殿下是什么意思?难道……
明霜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心中却十分无奈,不过是跳个舞,渊黎……倒也罢了,可三殿下你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天后听了自家儿子的这番言辞,倒是轻快地笑了起来,和声悦色地说道:“琴箫合奏也是极美的,此番有幸与众卿家共同欣赏这三界之中,难得一见的仙乐佳舞,君上与本宫也算有福了。”
殿中在座的众神仙们亦赶忙纷纷附和道:“臣等亦托君上与娘娘洪福。”
渊黎向君后行了礼,便离席而出,来到了明霜身侧,擦肩而过时,轻声与她说道:“不必顾我。”
明霜几不可见地点了头,待三殿下也准备好了之后,她便缓缓起手。
手中古琴的音色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渊黎端正地坐在乐师席上,目不视琴,只定睛看着眼前随乐而舞的身影。五音十二律皆熟烂于心,琴弦在他手中一如凝华,操控自如,流转顺畅。
一旁的留景也是九重天上俊逸不凡的人物,知晓往那一站,悠扬的萧声才起,便已俘获了无数芳心。他也是望着明霜的舞姿,耳中是连自己都不禁为之叹服的琴曲。
明霜衣袂翻飞,臂上长长的披帛被她舞得像附灵一般,缠绵飘扬,伸展自如。
耳畔珠玉玲珑作响,她于舞一道是很少习跳的,但幼时在白民国见了那乘黄王族的乐舞,便念念不忘。为了学那王族舞姬的绝技,她曾百般讨好乘黄的小公主,让其允她跟着舞姬学习,这才得了这拿得出手的舞姿。
本来历经三万载,已忘得差不多了。却因想着等渊黎凯旋而归,跳与他看,便又重拾了起来。
没想到,此番正好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