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在案几后的渊黎凝视着她,唇角微勾,道:“尊上以为呢?”他的目光仿若透过她能看到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全然一副执着深陷的模样。
“毁剑移魄之法,并不可用。上神心中应当比我更加明白此间利害!”玱玉正色劝道,“施展此法,不仅要容器相当,还需付出尽数修为……”
“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渊黎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认真说道,“早在此前,听闻‘破晓’之名,得知这是柄与‘微曦’相似的魔剑,我便计划夺取。”
玱玉闻言一怔,既然渊黎早有夺剑的计划,为什么他如今才着手……
“可是五长老将你护得太过严密。”这番话语似是叹息,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落了下来。
却沉沉地落在玱玉耳中,令她心中一悸:没想到丹越竟将她护得这样周密,连风声她都未曾听闻。
“几番试探都未得手,我便想放弃。那日仙山之中……”渊黎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惊喜之意,“我以血祀剑之后,太过虚弱,暴露了行迹被陆危察觉。却没想到,反而遇到了跟踪陆危而来的你。”
玱玉接着道:“所以你就将计就计?”
听了此话,渊黎却缓缓摇了摇头,否认道:“那时,以我重伤之躯,根本奈何不了你。”
重伤之躯?玱玉恍然间明白了,她唇角微微弯起,不由讥笑道:“所以,你博取同情,任由我治疗,只是为了恢复后,计划夺剑?!”
纵然所有缘由因果皆条理明晰地摆在她的面前,但她还是难以相信,自第一眼见到这位上神,自己便像落入了陷阱的稚鹿,只等着猎人收网罢了。
渊黎面容上带着些许浅笑,目中是坚定不移的神色。
“还要多谢我这一副残躯,才能让聪慧的魔尊放下芥蒂之心。”他看着玱玉,坦白承认道,“将‘破晓’亲自送到我的手上。”
“是我太傻,不该救你!”玱玉冷眼看着渊黎,问道,“可你即使得到‘破晓’,借助天族法宝消去了饕餮之灵,成功转移了明霜残魄。那失去剑灵镇压的‘微曦’又该如何?数万怨魂将破封而出,肆掠三界!”
渊黎移开了目光,神色淡然道:“我自会去借老君的‘九转心莲’净化怨魂,消弭怨气。”
“历经三万余载,这些久被封印的怨气,恐怕不能那么轻易被净化祛除。”玱玉坐直了身子,反驳道。
“那又如何?”漫不经心的话语,从渊黎口中说了出来,“与我何干?”
瞪大了双眼,玱玉惊讶地看着端坐着的白衣上神,难以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他亦镇定自若地回望着玱玉,嘴角还带着几分柔和笑意。只是这笑意,此时看来却并不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反而有种诡谲之感。
殿内对峙着的二人,忽然就这么沉寂了下来。
“你是上神啊……”玱玉良久才叹了这么一声。
“那又如何?”还是同样的一句话,却带了丝决绝的意味。
这句话,让玱玉无法再接下去。
他是为了心上之人一念成魔,枉顾了众生,她又能如何?
虽然她也勉强算是这众生当中的一份子,可她着实说不出那些为了苍生让他弃了心上人的话。更何况,他将明霜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作为‘沧海一粟’的渺小魔尊,有些气馁地低着头、垂落长睫,老老实实地呆在金光阵中。
渊黎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一个剔透的五彩琉璃盏,绕过案几缓步向玱玉走来。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阵中咒纹因他的靠近,而逐渐变成了条条金色的灵流,限制着玱玉的动作。
行至身侧,他蹲了下来,用匕首划破了玱玉的手腕,将魔血盛入琉璃盏中。
玱玉亲眼看着自己被放了满满一盏的血,冷笑道:“上神不爱饮酒,改喝血了吗?”
清凉的药膏抹于伤口,渊黎有条不紊地将药瓶放于地上,一手端着琉璃盏,道:“魔剑除灵须得尊上的血,助我一臂之力。”
玱玉仍旧浅笑着,说道:“这血,你若杀了我,喝下去,会更管用。”
渊黎正色道:“你于我有恩,我不会杀你。”此话掷地有声。
窗外朝华正盛,屋内却阴郁生寒。
“若剑灵被除,‘破晓’易主。我又如何能回到魔族?”玱玉幽幽问道。
垂落在地上衣袍随着动作缓缓而提起,本就洁白如雪的衣角透露着些许疏离之感,渊黎端着琉璃盏转身,平静道:“尊上有五长老相护,想是不必忧心此事。况且,我也会……”
“不必忧心?”玱玉打断了渊黎的话,她语调微扬,目中似有火光。
“焉渊之内,若非我与他联手阻拦,仙魔两族这万载何来安稳?”玱玉微昂螓首,嗤笑道,“即便我不稀罕这魔尊之位,可夺我佩剑、置我于险地者。上神以为,丹越会放过他吗?”
魔尊佩剑,代表的便是魔尊的威严,亦是一族尊严。失佩剑者,便不足以再让四部军信任臣服。虽然她也可以说服浸寒帮助丹越继位魔尊,可难免增加动荡,使得四部军更难以管束。
眸光落于盏中,盛着的血鲜红异常,渊黎叹了口气,道:“这是我能保护她残魄的唯一方法,纵然是条绝路,我也要试一试。”
微抬着下巴,玱玉嘴角的弧度渐渐落了下来。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中只默然念道:此地不宜久留!
“你在此谨慎看守,她若有要求,除了自由皆可答应。”渊黎对门外值守的孟极吩咐道。
孟极躬身应下:“属下遵命。”
门外的颀长身影缓步离去,孟极静静地站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这座上神宫苑一如其名,已忘生三界、沉忧一生。
“孟极。”玱玉轻声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孟极垂眸伫立在原地,如同一个呆板的木头桩子,无动于衷。
玱玉侧眸看向殿门之外,槐树依旧伸展垂落着枝桠,树荫映着水面阴晴有别。庭院中景致优美,却听不到一声鸟鸣,寻不到一条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