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佟家手里始终攥着他们的卖身契,谁也不敢当面顶撞主子。
远远的瞧见佟瑶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跨进前厅,原本的议论之声消弭于无形。
老太爷与老太太在外云游未归,老爷被下狱,夫人病倒,佟瑶便成了现下佟府里唯一执掌生杀大权之人。
安慰完福伯,佟瑶落座于往日母亲的位置,俯首向厅下众人望去。
唉,都是熟面孔,有些年龄大的,自己小时候还叫过几句叔叔婶婶,不好直接张嘴训斥啊。
月儿最懂小姐的心思,知道她为此苦恼,私下伸出小手比了个十三的数字。
佟瑶会心一笑,调整好情绪,编号十三的某人你就先来吧。
“刚才在后院便听见你们争论不休,一个个眼瞅着我佟府没落,都忍不住踩上几脚,是不是啊,钱管事。”
“小姐,莫要开玩笑,我钱华不过区区一管事,吃的是佟家这碗饭,住的是佟家赏的的屋子,怎会做背主之事,许是旁人眼馋我受夫人信任,故意在小姐面前诋毁我。”
钱管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为自己开脱,浑然忘了自己十两银子买来的消息。
“哦,那你儿子欠了宏盛赌坊的三千两银子不用还了吗?
前个我同表哥去醉仙居吃酒,他煞有其事问我,佟府的月钱何时多到连一个管事儿子都能当场掉几千两。
我当时不信,只当他是喝醉酒说的胡话,但细细想来甚是不妥,便想回账房查账
却被福伯告知,咱们家的账本居然进水,中间几页模糊不清成了一笔糊涂账,你这账房管事该当何罪。”
匍匐在地的钱管事,额头上的皱纹拧成一股绳,不知该如何作答。
账本上的水可以推脱到杜氏身上,反正她如今病的不轻说不出个所以然,但自家混小子的赌资,任自己巧言如簧,说的天花乱坠又有谁会信,真是坑爹。
“想不出就继续想,等京兆府的上门抄家尚有几个时辰,况且你这还算轻的,起码没弄出人命。”
说话间佟瑶杏眼瞪向一位抱着她长大的嬷嬷,厉声训斥道:
“倒是刘嬷嬷你,跟随母亲从外祖父家过来的老人了,怎地也会纵容女婿在外放印子钱,致使京郊牛家一家三口齐齐服毒自尽。”
刘嬷嬷知道自己一手奶大的孩子是怎样的性子,仍是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小姐,嬷嬷知道自己错了,可没办法啊,姓赵的委实不是东西,已然娶了我女儿,外头养着几个骚狐狸,若是将他扭送至官府,必是一个斩监候的下场。
嬷嬷我年纪大了什么没见过,只是可怜我苦命的女儿和外孙,求小姐看在我与夫人多年的主仆情分上放过网开一面吧。”
混迹江湖多年,佟瑶最为厌恶的不是那些欺男霸女的官宦子弟,也不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而是这种明明知道自己做错的情况下,哭上几句就想得到原谅的人。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嬷嬷须知天理昭彰,姓赵的犯下恶行,注定下场惨烈。”
佟瑶碍于长辈的颜面,不好彻底寒了家中老仆之心,让她退到一旁静思己过。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佟瑶将府中众人做过之事一一点出,听得福伯胆战心惊,小姐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昨日上香时,母亲问我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为何嫁不出去,可惜我忍着没告诉她,咱们佟家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病入膏肓,而姑奶奶说过有病要治。”
最后一句显然是撕破脸皮了,下人之中不乏好勇斗狠之辈,岂肯乖乖束手就擒,放出话来:
“好歹主仆一场,小姐何必咄咄逼人,殊不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仅凭你和几个丫鬟顶多加上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能耐我们何?”
大不了抢了佟府,上山落草为寇,总比在牢里度过下半辈子要好。
福伯见事态不妙上前护住佟瑶,不料后者哑然失笑道:
“你当我真有闲工夫同你们拉家常,你们听的不累,我说的嘴皮子都麻了,月儿傻站着干嘛,赶紧给小姐我倒茶,禄叔你总算来了。”
只见一高瘦老头从外走来,身后跟着数十名将士,看其军服竟是护卫皇城的羽林军。
“回小姐的话,表少爷说暂借咱们佟府几十人搬家,他处理完军务便赶来送夫人。”
府中二管家佟禄拱手道,压根不在意厅中传来的惊呼。
笑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佟家经营几代,亲族俱是军中将领,之前朝中无人发声为佟墨辩护,是看出了皇帝有意削弱佟家的势力。
而今趁着他对佟家尚有几分愧意,佟瑶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一举铲除依附在佟家身上的毒瘤,按姑奶奶的话说就是,不用白不用呗。
将后边事务交给福伯,佟瑶让佟禄随她进里屋说话。
“原本我还担心舅舅家会受牵连,现在看来倒是多余,皇上只是不想再用我们佟家,而非想一棍子打死。”
佟禄无不惋惜道:“小姐说的不差分毫,倘若不是朝中奸佞作祟,让皇上疑心老爷,佟家断不会有今日之祸。”
佟瑶并不认同他的说法:“外力尚且是次要,首先是我佟家立身不正,才让他们见缝插针。”
“那我要恭喜小姐为我扫除毒瘤,他日必有东山再次的一天。”
“禄叔话说错了,此次清出的充其量是小卒子,更大的还在后面,比如一个叫吴二的下人,禄叔可曾听过或见过。”佟瑶微笑道。
房中的灯火摇曳不定,佟禄沉思许久显得脸色黯淡无光,苦笑道:
“小姐聪慧,佟家后继有人了。”
“所以你为何要在我给母亲配置的安神药物中添了波旬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