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黎岘初见易栀的时候,是秋高气爽的九月。
彼时北京电影学院正式开学,张崇一把大包小包提回她的宿舍后,两个人相携着从宿舍楼出来。
也不知道张崇一挨着她说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就突然惹恼了她,气得她张牙舞爪似的、追着他连连锤了好几下。
张崇一左摇右摆地躲着她的敲打,偶尔逃不过了也就是“哎哎”两声当作反抗,可举手投足间都是宠溺,最后两个人突然噗嗤一乐,齐齐大笑。
男女宿舍楼之间并不算长,正是午饭时间,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靳黎岘穿着短裤、插着裤袋混在人群里,跟着室友慢慢地踱步路过,咫尺之间,他踩着沿路落了一地的枯叶,借着沙沙的响动,攒了一路的勇气,大着胆子用余光瞄她。
和别的女孩子浓妆艳抹不同,她就素净的一张俏脸,眉目鲜妍,像是来早了的秋日,撞见张牙舞爪夏末,显得格外清爽又明朗。
也不算惊鸿一瞥,她举手投足间通身的学生气,可就是这一眼,那种从此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的感觉就没来由的浓烈起来。
但女孩子是家喻户晓的童星,是全国人民看着长大的女孩子,从小就是漫天夜色里最亮的那颗星,他却只是这浩瀚宇宙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两个人命运齿轮转动的最开始、就有遥不可及的天壤之别。
可他还是念念不忘、恋恋不忘。
两个班上大课的时候,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坐在她的斜后方,他偏偏头就能看见她静好的侧颜。
如果运气好的话,她会坐在他的身边,偶尔突然的眼神交汇,女孩子会对他甜甜的笑,她的酒窝就深深地镶嵌在她的脸上,他看她的时候、握笔的指间微微用力,渐渐发白,笔尖下的每一撇、每一捺都与她的名字有关。
她那么好、那么美,他多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潮起潮落的悸动、伸手去戳她的酒窝。
易栀是个自来熟又接地气的姑娘,偶尔两个人在路上、在食堂、在球场上打了个照面,她会大大方方地笑着对他点点头,但除了说一句你好、再说一句再见,似乎再无更多、有可能的其他。
她的好脾气也是有目共睹的。
连人到暮年的老师们都戏称看她的戏长大了,见早起的学生们都歪七扭八得犯困,课间时分,就常常借她调剂气氛:“易栀,你和张崇一到底有没有在一起?要不要在一起?会不会在一起?”
她活泼泼如朝阳,也跟着配合,斩钉截铁地否认一切可能:“没有、不要、不会。”
两个人隔了好几米远,张崇一却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跨过所有人墙的阻挡、肆无忌惮地嗷嗷叫起来:“放心,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的。”
大庭广众,易栀不能像私底下那样对嘴欠的张崇一拳打脚踢,她只能插着腰、指着“你”了半天,偏偏张崇一还扮了鬼脸地进一步挑衅她,她拿他无可奈何、最后也只能被气笑了。
张崇一旁边的男孩子就借机表白起来:“易栀别怕,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
到底是女孩子,再是大大咧咧也被突然的表白引得红了一张脸,张崇一怕她为难,立刻不客气地拍了那个男孩子的头,立刻解围起来:“你想得美。”
全班都拍手起哄,靳黎岘混在其间,也跟着扯出了一个憨笑,可笑着笑着手中的笔就突然握不住了、“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偌大的教室像是上演了一出青春偶像剧,观众的目光都在男女主角上,就算他坐在女主角的身边,也不过是没有台词的背景板,没有人注意到他眉角和眼梢的细微变化。
可他还是借着捡笔的动作急急弯腰躲在暗处、脸上的笑容顷刻之间就收住了,他努力地勾了勾唇,再勾了勾唇,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彼时他的演技还没有到如火纯青的地步,没办法忍着铺天盖地的辛酸,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女孩子和别的男孩子那样好,而他还要还没心没肺地开心。
她的名字旁边、从来没有他的位置。
他始终只是她、隔壁班的男同学。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时间这东西、从来不会为了谁的怯弱而停下脚步。等他重新攒足勇气再继续转动,等他幡然醒悟的时候,彼此的生活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两个人陆陆续续地各自拍了戏,漫长又漫长的学生时代,他和她无数次擦肩而过,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近她、再走近她。
等他带着一点点成绩回来的时候,当初那个在课堂上大胆表白的男孩子已经完完全全入驻了她的生活。
再后来,他从同学那里听说她过得很好,在遥遥无望的等待里,他身边的那个位置、也给了别的女孩子。
人的际遇浮浮沉沉,十年时间,他已经能很好地藏着青春时期的怦然心动,也终于成了她生命里、微不足道的过客。
易栀你看,我生命里的女孩子也可以和你迥然不同的,我真的不是非你不可,就像你不是、非我莫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