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易栀一大早就高高兴兴地落地无锡继续去拍戏，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不过请了一天的假，原定的男主角萧然就突然没办法继续参演，而临时救场的人竟然是——
周扬飞。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剧组把更换男主角的消息瞒得密不透风，易栀还没来得及消化，啾啾就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全世界都知道你和周扬飞的那些关系，他们竟然还背着我们签了这个该死的约！”
啾啾越想越气，越骂越恨，一拍桌子就要冲出去：“我们又不是面团任人揉搓。易栀你等着，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们再理论理论。”
“啾啾，你别去。”化妆室里，易栀坐在椅子上，忍着心焦、伸手拉住了她，见她停下了脚步，又无力地松开了她，整个人都靠着椅背撑着，叹了很长很长地一口气，“周扬飞现在已经签了约，我们随随便便地去吵去闹又有什么用？”
“可当时你们分手的时候闹成那个样子，如果再合作一次……”
啾啾一想到种种后果、气得浑身都在抖，站都站不稳，不得不搬了一张椅子坐到她的跟前来，勉强安定下来，“往近的说，假如粉丝们知道了，那些女孩子陪你这么多年，又这样爱着你、护着你，怎么可能冷静、理智地处理这件事？往远的说，拍摄期间、剧播期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将来又会掀起一场怎样腥风血雨。”
啾啾后怕极了：“易栀，你这些年吃了这么多的亏，难道吃得还不够多，不够惨吗？”
“周扬飞有什么不好？”在圈子里蛰伏近二十年，易栀很清楚投资方的所有打算，“娱乐圈里仇人变朋友，朋友变仇人的例子还少吗？像我们这种好聚好散的前任男女朋友再同台、再合作，说到底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更何况……”
易栀顿了顿，颓然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还是觉得头疼欲裂，“更何况周扬飞和萧然不相上下，同样最当红小生之一。这次竟然愿意低价来救场，制片方不仅省了一大笔的片酬，而且赚足了话题，将来连剧宣都省了不少，何乐而不为？”
“可是易栀……”
“没什么好可是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和他再做一回同事，双方粉丝再吵一次架罢了。”易栀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让化妆师先进来帮我化妆吧，反正今天周扬飞也不会过来。至于接下来乱七八糟的事情，等魏旸哥来了再一个一个处理。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做好我的本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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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黎岘一直知道，易栀拍戏的时候是如何得全神贯注，所以他是不敢轻易打扰她的，可忍了一整天不去联系她，还是挑了晚上飞机落地的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地和她分享一路上遇到的奇闻轶事：“易栀老师，我到东京了！”
易栀结束了一天的戏份已经很晚了，重新拿到手机的时候，微信上连着好几条都是远在东京的人发过来的消息，有他下飞机时的人潮涌动的画面，有他站在酒店高处俯瞰异国的夜色，有他特意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白天里的兵荒马乱在这样突然安静的片刻，易栀一张一张翻看他拍过来的照片，那些重重的心事就被一件一件被压下了心头。
易栀很清楚，就算是魏旸来了也是无济于事。她一无背景，二无资本，从来都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人物。如今周扬飞成为她新剧的男主角几乎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她其实不怕的。
她不怕现在要克服心理障碍和周扬飞再演一次戏，她也不怕将来要忍受外界给过来的那些冷嘲热讽，她最怕的、她最怕的不过是靳黎岘的不理解和不开心。
可他难得能休一趟舒舒服服的长假，易栀不想靳黎岘因为自己这些无法挽回的烦心事、败坏了他所有的兴高采烈。
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053
易栀打定了主意不把这些始料不及的变故提前告诉休假的人，回他微信的时候，语气里就有显而易见的俏皮和活泼。
说起在机场，路鑫作为经纪人、抛下自家演员独自落荒而逃的趣事，说起网络上层出不穷的搞笑段子，靳黎岘借着视频通话都能感受到女孩子爽朗的笑声和清脆的音调：“靳黎岘，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我今天才知道，你和路鑫哥、你们男生的兄弟情原来也可以这么得不堪一击！”
其实真相不是。
从前靳黎岘并没有火遍海内外，所以从来都是轻装简行。这次去东京参加朋友的婚礼，也想着是私人行程。但他和路鑫都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异国他乡，竟然也会有人山人海的粉丝来接他的机。
路鑫当时是怕诸多粉丝会一股脑地涌上来，会造成不必要、不可控的恐慌，这才下意识地左顾右盼、准备去找人过来维持秩序的。
但视频那端的女孩子像个吃瓜群众一样，笑得那样欢快，笑得那样高兴，靳黎岘就灿笑着、不愿意再多解释一句了。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啊，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看见她的真心和笑容，让靳黎岘更加珍视和喜欢的了。
“易栀……”靳黎岘很有耐心地等她笑得缓过劲来、这才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打开，轻描淡写地向她揭开他的用心，“幸好还能赶上。”
那是来自日本限量版的玻璃杯，易栀记得，今天是它在售的最后一天。
她前两天在朋友圈看过，后来和他闲聊的时候，随口说了，就被他这样牢牢记到了今天，这样急赶慢赶地买来给她。
年轻的女孩子藏了一整天的难受和委屈，在他全心全意的惦记里，像是被撕开了一个滔天的口子，半喜半忧的悲欢像流水一样从心口流淌到眼角，顷刻之间就要倾泻而出，逼得易栀不得不偏过脸去抹眼泪。
“怎么哭了？”
“就、就感动啊，你知道、你知道我这人泪点很低的。”视频那端的人关心切切，易栀扯了张纸巾擦眼泪，抽抽噎噎地低头找理由，“靳黎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能有什么复杂的理由呢？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句“你是我心上的那个人”而已。
可这些话，靳黎岘不想对着冷冰冰的机器告诉她，只好岔开话题，笑着转移她无端端来的眼泪：“易栀，下次我也带你过来度个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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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
昨天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万籁俱寂的深夜了，可易栀轻手轻脚地刚刚开了门，客厅里的明灯齐齐亮着，明晃晃地照了一室。易栀被刺激得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光亮，再放下手的时候，易正深却独自坐在客厅地沙发里，只顾沉了一张脸对着她。
“爸！”知道自己晚归，易栀换好拖鞋，笑嘻嘻地跑过来挨着他坐，挽着他的手臂撒着娇，“我不是让你早点休息了吗？你怎么不听话？”
可易正深打定了主意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就继续冷着脸质问她：“靳黎岘肯放你回来了？”
往日最和蔼可亲的父亲这样冷静地开门见山，易栀就再也嬉皮笑脸不下去了，跟着端坐着，向他坦白：“为什么不放我回来？他病了，我作为老同学，好朋友，去看一看他也是应该的啊。再说、再说我知道分寸的。”
易正深泡的是一杯很浓很烫的茶，因为多次添了水、淡得和温水无异了，可他还是灌了一大口进去，觉得胃里头沉甸甸了，才能勉强不去看女儿低眉顺眼里的小心翼翼：“易栀，我很欣赏靳黎岘那个孩子。”
他的语速不快，刚刚起了个头，易栀暗下去的眸光突然又亮着看向他。易正深太懂得女儿藏在眼底最深处的殷殷期待了，也只能几不可闻的叹了叹，继续说下去：“所以，不管他是你的老同学，还是你的好朋友，爸爸都觉得很好。但如果他要作为你的另一半……”
易正深又顿了顿，看着女儿眉眼之间的惴惴不安，他也愈加郑重起来：“易栀，我不同意。”
054
“爸，为什么他不行！”易栀带回来的所有的甜蜜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哄而散地落了地，却还是想为自己的心有所属去争取，“你刚刚明明说，明明说欣赏他。”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自易栀出生以后，易正深此后的所有愿望都和她有关，愿他的女儿事事皆如意，愿他的女儿时时皆称心。
可惜他实在是太无能了，做不到让她的女儿称心如意，只能不近不远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任由她被误解、被污蔑，被谩骂，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在娱乐圈里杀出了重围来，他就实在舍不得她再多受一份肉眼可见的谩骂和伤心。
“因为他也是圈内人。”长痛不如不短痛，易正深硬着心肠，任由女儿泪流满面、也要坚持敲醒她，“圆圆，你此前谈过的两次恋爱，哪次不是圈内人？可最后的结果呢？”
易栀不死心地站了起来，发了脾气反驳着：“靳黎岘和他们不一样！”
“他难道不是和周扬飞一样，一样都是当红小生？一样都是粉丝众多？”易正深耐着脾气，一字一句地点醒她，“周扬飞难道不是因为你和他的粉丝之间无休无止的谩骂和掐架，而选择和你分手？”
客厅有一盏长灯靠着一根细丝吊着，垂落在不远处，因为窗外有团聚的大风一股脑地刮进来，就不得不跟着一晃一晃的。易栀居高临下地看着落在易正深脸上或明或暗的灯影，喉咙口像是被千斤重的碎石全部堵住了似的，当下也是无话可说，只有眼泪还恍若未觉地跟着落。
每一段感情开始的时候，谁不是彼此珍视，彼此爱惜，彼此畅想以后。周扬飞最开始也是全心全意对她一好再好，她最开始也是这样满心满意觉得未来可期。
可事到如今，连和他在一个时空同时出现，易栀都觉得非常难受，非常难过。
易栀如坐针毡地陷入不可自拔的回忆里，视频那端的靳黎岘一时之间就看不懂她的心思，单纯地以为信号不好，连连叫了好几次。
恍神的人勉强把自己从回忆里抽离，又换了一张纸巾擦突然奔涌而来的眼泪，还强撑对他笑盈盈地开口：“靳黎岘，我累了，我们明天再聊吧。”
拒绝了他发出的、结伴旅行邀请的女孩子笑过之后、突来的臊眉耷眼里都是遮不住的疲态，像极了六月的天气，时晴时雨，靳黎岘后知后觉地察觉她的心事重重，却佯装不知得不再追问，一如既往地和她说了晚安。
无锡和东京有同样的好天气，晴空万里之下，满天的星辰缀满了漫天的夜色，可天各一方的年轻男女，一个在尽力地藏心事，一个在努力地猜心事，都是辗转反侧地，几乎是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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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男主角的突然变动，易栀第二天的所有戏份都被魏旸连夜说了停，她凭白放了一天的假，连啾啾都不来催她起床。
彻夜难眠的人早上五六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可她还是梦了一早上的往事，手机上诸多的未读消息叮叮咚咚、闪闪烁烁地进来，都在催她从清梦里，从往事里醒来。
靳黎岘的消息就夹杂其间。
休假的人起得很早，他一如既往地和她开开心心地说早安，他一如既往地和她分享他的所见所闻，而那么多的风景和美食里，易栀却先一步注意到、他拆了要送给她的礼物，被他稳稳地放置在窗沿之上。
可可爱爱的小杯子是个双层的玻璃，内层是个倒立的小鱿鱼形态，因为盛满了牛奶的缘故，显得格外俏皮。而窗沿之外是万丈高空，模模糊糊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都被一道透亮的玻璃隔绝在外，全部成了它的背景。
这样闹中取静的配合，莫名让人心安。
而照片的下一行，是靳黎岘紧随其后发过来的、很是肤浅地夸奖：“路鑫说这小杯子还挺可爱的，可我觉得，它再怎么可爱、也比不上我家圆圆半分。”
他一举一动里，幼稚地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孩提时代大抵是相同的，连愿望都和长大有关。可我们真的长大了以后才发现，原来那些日思夜想的成人世界，并不是想象中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彼时后悔了的我们一度痴心妄想回到的孩提时代，却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总有人说、时光不复，珍惜当下。
而易栀的当下，是他啊。她藏了一夜仍旧藏不住的心事，只能借用他人之手，明目张胆地、昭告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