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入这狭小的卧室，黄轩在睡梦中敏锐的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他打了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摸到紧靠着床的书桌，沿着书桌光滑的表面向上摸索，把手机拖到了自己眼前。
“六点整，嗯，离闹钟响还有半个小时。八点报道，再睡会么？算了吧，今天太重要了，早点起也好。”他嘟囔着穿起了衣服。
“老娘和小妹应该还在睡吧。”他轻轻的推开了卧室的木门。
老旧的餐桌前坐着一个女孩，相比与她十三岁的年纪身材显得过于瘦弱。
“哥，早。”
她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呆滞的和黄轩打了个招呼，又回过头去扒拉碗中的米饭。
黄轩暗自叹了口气，这个身体和智商发育均迟滞的女孩就是他的亲妹妹，小雪。好在小雪胆小乖巧，离开特殊学校后待在家里倒也相安无事。
“起床了？来，雪菜肉丝炒饭，加个白煮蛋。诺，牛奶也热好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枯瘦妇人将几个碗碟放到桌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背。
“妈，我不是跟你说过今天出去吃么？”
“哎哟，外面的早点又不卫生，又贵，哪里有家里吃实在？你今天第一天报到，可别迟到了。吊儿郎当的，领导同事对你印象都不好。”
“知道了，妈。”黄轩望着老娘头上杂乱而稀疏的白发，应了一声。她当年是一个多么注重仪表的人啊，哎。
自从父亲在他高中时意外身故，他就再也没有反驳过他的母亲。
“包放在门口了，制服和单警装备都在里面。肩章、袖章、警号都贴好了。到了派出所，和同事搞好关系，少说话，多做事。遇到看不顺眼的不要强出头，拿不住主意的时候请示直管领导或者所长，记着了么？”
“嗯，我知道的。你儿子好歹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上岗前又专门集训了三个月，你放心好了。”黄轩忍着心头泛起的一丝酸楚，回头笑着说。“我就在市里上班，晚上应该就回来了，回来再说吧。”
“哥，加油。”小雪闻言抬起了脑袋，露出一张呆滞的小脸。
黄轩笑着揉了揉小雪的头发，转身背上双肩包，反手关好家里的防盗门。
他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嗯，干净朴素。他深吸一口气，眯着眼推了下眼镜，抬脚向楼下走去。
当他走出小区门口，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他们一家在这斑驳的老式小区中已经住了几十年，家中物什早已破旧不堪。母亲体弱多病，无法工作。父亲亡故的抚恤金早已告罄，但母亲坚持反对他弃学养家，靠着亲友的接济咬牙供他读完了大学。
“我一定要在公安系统崭露头角。”他眯起眼睛，捏紧了拳头。“无论如何。”
七点钟，黄轩站在了C市长江路派出所门口。派出所的卷闸门早已打开，天花板上垂下防风的橡胶幕帘。由于派出所的特殊性，这些幕帘是单向透视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形。
幕帘上是蓝色标牌，标牌正中间挂着一个国徽，左边写着“警察”，右边写着“Police”。标牌上顶着一行铁铸的标语。
“保持高压态势，铁腕扫黑除恶！”
黄轩没来由的有点紧张，这是他真正进入体制内的一天，也许他将迎来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他看着这高大伟岸的国家机器，有些害怕，也有些自卑。
他明显感到自己心跳加快，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涌上心头，胸口有些烦闷。
他试图深呼吸以缓解情绪，但并没有什么用。
“太早了，所长应该还没上班吧，现在去等着也太尴尬了。”
于是他躲进了派出所对面的小巷子，掏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七点四十，黄轩将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深吸口气，眯着眼推了下眼镜，踌躇再三，走进了派出所。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接警台上坐了一个穿制服的胖子，隔着防弹玻璃向黄轩问道。
黄轩偷偷扫了一眼，接警台和大厅隔着一道电门。另一头的楼梯和大厅也隔着一道电门，毕竟是派出所，戒备森严。
“你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我叫黄轩。请问所长在么？”
“哦，你就是黄轩啊。所长还没来，我先带你上去吧。”胖子说着打开了两道电门，引着黄轩走上楼。
“小伙子长得挺帅，谈女朋友了么？”
“还没。”
“哦。”
胖子瞥了一眼黄轩裤脚露出的毛边，没有继续说话，黄轩看在眼里，也没有主动搭话。
“喏，这是所长室。”胖子指着四楼的一道门，“所长姓江，你叫江所就行，等会就该来了。你坐门口等会吧。”
“好的，谢谢你。”
“客气。”胖子说着扭过身，下了楼。
黄轩打量着过道，蓝白冷色调，没有什么装饰。所长室旁边是教导员室，然后四楼就只剩下一个党员活动室了。过道里除了两张座椅和一个垃圾桶外，什么也没有。
不一会儿，楼道里传来脚步声。黄轩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提着公文包出现在了楼梯下。他年纪不大，看上去不到四十，国字脸，板寸头，戴着眼镜，叼着一根细长的香烟。魁梧的身材却透着一股书生气，这让黄轩感觉有些不自在。
他赶忙站起来，却因为不确定来人的身份，望着他肩头的二杠三没敢说话。
“你是黄轩？”
“是的。”
“我姓江，是这里的所长，你进来吧。”说着江所长面无表情的摸出钥匙打开门，用眼神示意黄轩在所长室里的会客沙发上坐下。他将公文包放上办公桌，转身径直走回楼道里：“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下去开个例会。”
“好。”
黄轩正襟危坐的等了半个小时，江所长带着一个人走了上来，他一蹬脚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目视二人，站的笔直。
“小黄，这是王所。你分到值班组，以后就跟着王所，他怎么上班，你怎么上班。”
江所长身后走上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五十来岁，头发白了一半。圆圆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他向黄轩点点头：“你好，今后我们就在一起工作了，今天我们组正好值班。”他转头问道：“江所，我带他下去了？”
“行。”江所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侧身走向他的办公椅。
王所长带着黄轩走到二楼，进了备勤室，指着一个柜子说道：“小黄，这个柜子分给你。你在这里把制服换好，多余的东西放在柜子里。今天我们值班，24个小时，到明天早上8点下班。晚点我会通知警保部门把你的生活用品送来。”
说着他走出门去，“你换好了就下来，我们在一楼值班室执勤，电门密码13313。”
“好的，我知道了。”
当黄轩走进值班室，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两台电脑亮着。一个大柜子将房间隔开，柜子后面是两床类似学校里的上下铺。黄轩在里面转了一圈，尴尬的挠挠头，又走了出来。
接警台的胖子瞥了他一眼：“王所他们处警去了，等会应该就回来，长江西路有个消费纠纷。”
“哦，好。”黄轩应了一声在接警台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王所是副所长吧？”
“对。”胖子有点诧异的望了他一眼，“你刚毕业？”
“没，我毕业四五年了。”
“哦？你看起来挺小的。”
这时门口的帘幕被人掀开，四个人鱼贯而入，胖子忙站起来，哈着腰，堆着笑，打开电门。
只见王副所长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精瘦马脸，接着是个黑黝黝的健硕汉子，最后是个头发花白的高瘦老头。
“你来。”王副所长走进值班室前招呼了他。黄轩应了一声跟在后面进去了。
“这是亮哥，你归他直接管辖，你叫他队长就好。”王副所长指着马脸说。亮哥翻起眼皮盯了他一眼，朝他点点头。
王副所长接着看向旁边的健硕汉子，“这是强哥。”又转过头去用下巴指了一下高瘦老头，“这是老李。你们认识一下，他们都是老警察了。”说完就转身上楼去了。
“你叫黄轩是吧。”亮哥首先招呼了他。
“对。”
“录警、反馈都会吧？”
“会。”
“开车呢？”
“也会。”
“行，你来把警处理一下。消费纠纷，当场调解。记得把执法仪上的视频传上去，等会处警你开车。”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丢给了黄轩。亮哥转头对老李挑了挑眉毛“刚刚那个小姑娘长得不错，是吧，小脸粉嫩的。”
“长得还行，就是太瘦，没什么料。”老李嘿嘿一笑。和亮哥勾肩搭背走到柜子后，一人一个下铺躺下，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强哥自顾自的坐在一台电脑前也玩着手机。
黄轩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值班室里没有摄像头，于是他坐在另一台电脑前也掏出了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