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
“阿娘……这……”
江流颤抖着把手放到阿爹颈部,已没了脉搏,跌跌撞撞走到阿娘身边扶着她,“阿娘……”
他有很多疑问,此时却都来不及去问,见阿娘被鲜血染红的衣服,眼泪鼻涕一齐流下来。
“江流,妹妹呢?”
“她在外面,我叫她先躲起来了。”
“好。”
阿娘喘了口气,咳嗽几声,鲜血从嘴里涌出,“不要让她看见这些,带着她赶快离开这儿,以后阿娘就不能陪你们了。”
“阿娘……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去找大夫来!”
阿娘撑起身子拦着江流,“没用,我自己知道。你来……”
说着把平日拿着的坠子递给江流,那是一个通体透明玻璃状菱形佩子,隐约有翠绿色透出,晶莹剔透,上面雕有细碎的不知名小花,四周缠绕着吉祥纹,黑色的穗子摸上去颇有质感,沉沉的垂在下面。
“江流,拿着它去九原,有人会救你们兄妹。”
“不要,我要阿娘带我和妹妹去。阿娘你再坚持一下。”
“……九原是我的家,你的外祖父是当地仙门,当时我逃了出来……九原的人见了这坠子就知道了。”
“阿娘,是谁杀了阿爹又伤了你?阿娘……”
阿娘却没能回答他,终是缓缓垂下头,搭在江流胳膊上的手也哗的一下滑落……
“阿娘,阿爹”,江流对着二人磕了三个头,“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
容不得多想,揣起坠子跑出门外,来人已经痛下杀手,现在只有妹妹在,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虽是万般不舍,只能留待来日,急忙拉着躲起来的江洮向树林跑去。
“哥,怎么了?”
江洮一路都在问,江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也察觉事情不对,渐渐呜咽起来,脚下还是尽量跟着江流的步伐。
胳膊上挎着的竹篮落地,买回来的纸钱被风扬起来,洋洋洒洒落下来,像极了冬日的大雪,不一会儿就稀稀落落铺满了地面。
江流只觉眼睛酸涩,纵使方才瞧见的可谓人间惨剧,他却没有心思哭,准确来说是没有功夫哭。
只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
索性时常随阿爹进山采药,江流对于山中路线还算熟悉,悄悄伏在山坡上看着自家的小院,在二人离开不久就起了大火,黑烟滚滚,火光冲天。
江流听见江洮刻意压制的哭声,回头见她捂着嘴,手里还攥着城里买来的果脯。
“江洮……阿娘和阿爹去了远处,要先去找阿娘的亲人我们才能活下去,懂吗?”
“哥,我们能逃出去吗?”
“……能。拼尽全力也要出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江洮虽还是孩子,但年岁在这儿,如何也能猜出几分,听了他的话半晌默默点了点头。
只是九原在何处?
他们二人又如何去的了?
正想着,江流眼尖瞧见山路上走来几个穿着华丽,手绕软剑的男人,各个面露凶相,抬手之间有气息从手掌涌出。
“还没找到?”带头的人问道,颇为不耐。
“说是瞧见往林子里来了,肯定能找到。”
说着掏出剑斩断一棵树,正倒在江流附近,兄妹二人立刻趴倒贴着地面。
“快些吧,主子吩咐了一定要杀了他们。”
“是……”
说话间又有气息从他们指尖涌出,化为虚影在林间游荡。
江流学着之前粗略了解的符咒画了一个,倒是有意无意破解了一两道虚影。
顾得这边,江洮那面却照顾不到,江洮慌乱躲着,还是有一处虚影打到她身上,顿时倒地无法站立。
“江洮……”
小声喊着,江流弯腰跑到江洮身边,见她面色苍白,嘴唇轻咬,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掀开裤腿,被击中的地方已经泛红,隐隐露出些青紫色。
江流赶快半蹲着作势要背江洮。
对方摆手,“哥,你快走吧。”
“傻子,这怎么行。上来!”
“哥!”
江洮摆手,此时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江流见对方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
“哥,好好活着。”
“你在说什么,把手给我!”
江洮摇摇头,推着江流的肩膀让他离开,眼里已经涌出了泪。
“把手给我!”
江流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觉得自己在崩溃的边缘,眼见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就这样一个个没了,如何能让这唯一的妹妹也离开自己?
“哥,快躲起来!”
江洮催促着,一道虚影涌过来,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勉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
江流虚扶着她,方才看到的人也已经走过来。
发现他们二人,勾起嘴角,抱着胳膊冷冷看着渐渐虚弱下去的江洮。
“江洮,你醒醒!江洮!”
纵使江流如何呼喊,江洮的眼神还是一点点涣散起来。
“没用的,打中她的是涣神掌,要是修行之人到无所谓,可惜了……”
另一人接话道:“可惜了,你们只是凡人,挡不住的!”
说着扬起袖子对着江流又是一掌,江流只觉喉头泛起腥甜,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
“我以为我会死……”
木林和沈默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个半死,一个个捂着胸口看着换上一身海棠红长袍的江流。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木林看着来人一撩袍子坐到自己身边,转头给了沈默一个眼神,对方立刻找借口离开,临走不忘对着木林轻轻眨了眨眼睛。
八卦被当事人听到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木林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是在船上,怕只有跳船才能缓解此时的尴尬了……
一阵沉默,偷偷看向江流,对方正满眼温柔瞧着自己。
“你怎么不来问我?”
嗯?怎么还委屈上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这样……”
不知道四家之一的江流竟然有这样悲惨的童年。
没有想象中的悲伤后悔,江流倒是释然地笑了笑,“都是百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说起来更多的是感叹。”
“啊……”
“怎么了?”
见木林没说话,手指搭在腕上摸着链子,江流微微一笑。
“我以为我会死,后来睁眼是在邻居家。应该是我之前写过符咒的原因吧!
亏得阿爹阿娘平日待人宽厚,虽然日子过得不充裕,还是勉强长大了。”
“那你的扇子是怎么来的?”
说着指向腰间别着的骨扇。
江流听了抽出来作势扇了几下,化为白骨模样用手缓缓摩挲着。
“我想着查清事实,再去九原找一找阿娘说的人,学一身本领回来报仇,可是……”
……
江流在烧毁的院子旁边搭起了小屋子,除了每天吃饭、修习,就是去坟前说话,常常伴着月色睡在坟前,就像之前一家人团聚一样。
噩梦再次来临,等他回到院子里,发现他的小屋被捣毁,旁边倒着救他回来的老伯,急忙赶到老伯家却不见一人。
直等到傍晚,有几人骑马而来,从马上扔下几个麻布袋子说笑着离开。
江流藏在暗处,画了个符把袋子拖到隐蔽处,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的是森森白骨,几乎没有血肉在其上,零星的衣物正是江流之前见过的,分明就是婶子和阿厌的衣服。
顿时只觉得血气翻涌,肠胃搅动,吐的昏天黑地,眼冒金星。
靠在水井边瞧着时而飞过的鸽子,四下极其安静,没了婶子的唠叨,老伯的摇蒲扇声,没了阿厌新学会的小调……
“你们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好好活着就这么难?”
江流对着夜空喊了一遍又一遍,干脆躺倒在地上,看着阴云翻滚遮蔽月亮,耳边传来沙沙的树叶声,晦明变化就在一瞬。
“阴阳风雨,晦明变化,六气玄妙,御世秘诀。”
那人说的话就这样从江流嘴边流出,看着院子里的白骨,望向远处燃烧起来的屋舍,江流好像明白了什么。
阴阳二气或许可以控制使用,只是还缺一个催动法器。
颤抖着拿出白骨摆好阵法,咬破手指画符站在中央,红光闪起,之后掀起了浓重的黑雾,有很多不知名的东西向着江流和地上的白骨涌去;
接着是天空亮起的白光穿透浓重的乌云落到地上,照在江流身边,白骨肉眼可见的变成玉质,边缘泛出浅褐色。
在此时,江流只觉浑身胀痛,他并不知道修习之法,更不懂灵气、元灵,就靠着自己所认知的来修习,阴差阳错之间倒是让他掌握了逍遥门一直没能悟透的阴阳二气。
安葬了老伯一家,江流也初步掌握了骨扇的威力以及用法,这就开始打听这那几个人的来历好去报仇。
说来好笑,原以为这样杀人全家的应该是深仇大恨,怎么着也是牵扯了几条人命是事情,等江流站在薛家门前时,心里还回想着之前得到的消息。
“薛家少爷好男风,看上了个年轻修士,绑回家去。没想那人争执间伤了薛家少爷。
薛老爷就让人把他打个半死,不想被人救走。
薛家人越想越气,那人居然还是鲲域少主,自然是动不得,便要把救了他的人家杀了泄愤。”
“哼……”
居然是这么个无聊的理由!
如此可笑,如此荒谬!
江流摇头,一挥御魄,一阵黑雾冲向薛府大门,直接裹挟了还在睡梦中的薛家老少落在门外石板路路上。
薛老爷被窝里还有个年轻姑娘,此时被吓个半死缩着一动不动,薛老爷倒是先冷静下来,不顾周围陆续响起的叫喊声问道:
“你是谁……”
“我……”江流抬腕扇了两下扇子。
“哈哈,自然是来取你贱命的人了!”
说话间手里的扇子已经变了模样直冲薛老爷脑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