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霁来找解忧时,她正在佛堂抄经书,小篆俊秀,刚写了两行。
凉风习习,他搬了蒲团做到对面,解忧不曾抬头只问道,“你找我何事?”
“内宫重地,你不问问我是怎么进来的?”谢云霁一副没正行的的语气,见解忧不理他又兀自说着,“听说你真到佛堂抄书,我不放心,便来看看。”
“我没事,你走吧。”
谢云霁欲言又止,解忧也不着急,等着他先开口。
过了许久,谢云霁才缓缓说道,“解忧,时至今日你应该知道,皇兄不爱你。那日圆通山下初见,你马受惊时,他在做什么?一心取胜而已,他若爱你,怎会舍你而去?
若只是不爱那也算了,何以娶你为妻却又不信你?我绝不信你会伤杜依依的孩子,御花园中的事分明是杜依依诬陷于你。
他一次次伤你的心,你何必受这样的委屈?一次次拂袖而去,你没看够么?
随我走吧,解忧!”
解忧放下笔,“你为何相信刺客不是我找的?”
她看向他,目光锐利映着寒光,“你和杜依依做了什么勾当,当真以为没人知道?”
起身指着宫墙的一角,那日她是听见了的。
那孩子是谢云霁和杜依依一起做掉的。
谢云霁找的杀手,杜依依配合。事成之后,谢云阳和言解忧被离间,他和杜依依的交易便是终止。两不相欠的事,却不想那日御花园一见,杜依依不满谢云霁帮解忧解围,威胁谢云霁站到自己的一边,一急之下又旧事重提。
几步之外,被来找谢云霁答谢的解忧听得一字不差。“我和谢云阳那样的关系,竟也值得你们费这么多心思。”
解忧说,手里的笔未曾停下,“我少时长在王府,也读过些史书,知道皇家无情,却未想过会到这步田地。拿未出世的婴儿做棋子,执棋子的手当真没有犹豫过么?
谢云霁,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你手上也会沾上这些东西的。”
谢云霁没想到她会知道,却也没有丝毫错愕慌神,反而凑上前去看着她,“言解忧,你和谢云阳究竟什么关系,瞒得过父皇,瞒不过我。我不是什么白衣卿相,我是皇子,手上总会不干净。”
“那这天下大,哪里不是大梁的国土,你心里既知道你是皇子,能带我走到哪呢?”解忧抬头,看对面的男子一身青衣,花色似初见时的那件。圆通山那日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时谢云霁和谢云阳只是一般的公子哥儿,她也只是普通的姑娘,三个人在巍巍青山中纵马疾驰、阵阵花香中畅谈天下,何等畅快。
而今两人在这青灯古佛之下,说话畏畏缩缩,猜忌着对方的心思,连大气都不敢出。
窗外风声呜咽,隐约听见来人的脚步,解忧说,“有人来了,你走吧,我不会同你走,好自为之。”
“所谓吾心安处是故乡,你若是愿意同我走,天下之大,哪里都可隐姓埋名,你再考虑考虑。”
“我不会考虑。”解忧的话斩钉截铁,却在心里问了一遍,圆通山那时的决定,当真对么?
是不后悔的,她想。
若她身后没有定远王府的势力,她可以嫁一个平常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同爱人白首不相离。可是她是言解忧,身后有着定远王府雄师百万。
梁帝忌惮,她定要嫁入皇家,任何皇子都知道,娶了她就等于得到了定远王府的支持。貌似神离也好,情意深重也罢,不过是支持的分寸不同,只要她不声张反对,总不会同郡主的驸马为难。
他们爱不爱她,都会娶她。
可她爱谢云阳,只想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