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锦行和夜九弈了不少局棋,对这个姑娘的倔脾气总算是有了个具体的认识——夜九秉持自己的棋路拒不改变,偏生每次他赢了她之后,第二局她都能够扳回来,两人多日战成个胜负五五。
“知衣先生说我倔,叶瑾公子也倔得很呀。”夜九方才输了一局,这把却又要赢了。
齐锦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们俩人在棋风棋路这方面的坚持也是相似的,两人战成五五之势也有他的原因。所以徐知衣现在才不喜欢看他俩下棋吧,毕竟不管落子如何,双方的内里思路几乎都不会改变。
在夜九最后一声落位后,齐锦行没有帮她落子,淡淡地告之她赢了。夜九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和齐锦行下棋的,怪不得这人和无闻能走到一块儿,人以群分嘛。
夜九喜笑颜开,正要说话,院子里冒出个暗卫:“属下参见王爷。”来人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直到齐锦行让他起身。
“怎么了?”齐锦行在西齐是个没什么权力的闲散王爷,难得看到自家暗卫跑来传讯。暗卫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夜九和无声,夜九识相地提出自己回房去整理东西,却被齐锦行一声“没事”留了下来。暗卫见自家主子信任二人,也就没有多说,直接切入正题:“皇后忽然病重,太子请您速速回京。”皇后忽然病重,太子又这般着急,看样子应该是有谁坐不住了吧?齐锦行点了点头:“知道了。是谁?”
“初步查证……似乎是贵妃。”
齐锦行露出笑容,觉得这答案可笑:“秦王在外,给贵妃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下这种手。”那暗卫低头:“是,顾公子也是这么说的……还在彻查。”听到是顾浅亲自下场调查这事,齐锦行的脸色稍缓:“嗯,让他小心些。”
暗卫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便不见了,夜九有意无意地看向院子角落的那棵还算高大的常青树,无声罔若未闻,而齐锦行跟着望了过去,就见树枝忽地一摇,覆在枝叶上的落雪纷纷落地。
齐锦行身边的暗卫都是唐轩亲自调教的,此时一看暗卫在夜九面前根本藏不住,他便知道夜九在隐匿一事上有着不输唐轩的水平:“唐轩往日里说你不精千面之道,可见他的话多不可信。”夜九看着齐锦行,似乎要确定他这话是不是真心:“那是他水平太差。话说你是要回去了?”
齐锦行轻点下巴:“嗯,太子还不能倒。”
当今西齐太子的地位完全是靠生母皇后撑着的,皇后可是陪伴了当今西齐皇帝三十年的元配,感情不说深厚,也算是难得,所以虽然太子身子不好,但皇帝看他还颇有些资质,就将他立为储君了。皇后忽然病重?估计是后宫里哪个妃想要母凭子贵了吧,但绝不可能是此时此刻的贵妃。夜九虽然身在东华,可她对西齐皇室的那些纠葛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要走了啊。夜九心里明明松了口气,却还是不够畅快,好似她舍不得了。舍不得?突如其来的怪异感情让夜九一阵恶寒,连当初准备离开东华她都没有几分不舍,怎么可能会在此时觉得舍不得。
齐锦行收拾好棋子,看着无声把棋盘抱走,和夜九说了一声就去了徐知衣那儿和他说明。
无声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夜九还坐在那儿,他伸手在呆坐的人面前晃了几下,直到手被抓住:“快吃晚饭了吧?”听她问话,无声看看天,对她点头。
夜九抓着无声的手,思绪万千,她将无声的手拉到怀中的暖炉上:“如果要去西齐……兄长就万万不能叫无声了,要再换个名字才行。”无声个子高,被她一拉就不得不屈膝,他半蹲在自己的义妹面前,微微一笑,对换名字这个事情表现得并不在意。
“如果有喜欢的字,就告诉我。”
无声翻开她的手心,写下了“唐”字。唐?夜九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以前我没遇到你的时候,你姓唐。
夜九握住他放在自己手心的手:“那我们就更像兄妹了。”无声揉揉她的脑袋,心满意足地笑了。夜九看着他的眼,这双眼曾经对她充满敌意,如今尽是亲善,人果真是会变得啊:“唐羽无,叫唐羽无好吗?到了西齐,让他们给你做文牒。”这个名字的意味到底是唐家羽落无声还是再无唐门九羽,夜九也不知道,她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觉得好听。无声点头,他向来不与夜九纠结这些,总觉得她给他的就必定是好的,事实当然也是如此。
齐锦行决定和唐轩一起回西齐,让徐知衣留下。
一凡正奇怪今日师父怎么喊他早点做饭,结果吃饭时才知道自家师兄这就要走了,一下就不高兴了,在得知师父还要留下来的时候,他原本就黑的脸更黑了:“就不能让师父回去,师兄你留下吗?”虽然这样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一凡看得出来,齐锦行和夜九还是挺合得来的,至少比徐知衣好,反正九姐姐高兴,师父什么的暂时不要了也没关系嘛。
夜九倒是想开口说这俩人都可以回去,但是食不言,她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破坏原则。
齐锦行这些日子与夜九关系好了,心情也好,伸手揉揉一凡的头:“到时候回西齐了,师兄再带你玩。”一凡撇嘴:怎么回事,自从九姐姐揉他脑袋之后好像所有人都学会了这个技能。
离别总是伤感,连一向话多的徐知衣今天饭时都没有多话,也就是为齐锦行夹菜的时候嘱咐了几句。吃完,夜九问:“什么时候走?”“今晚吧。”齐锦行倒像是不被离别伤感牵绊一样。
“哦。”夜九一声答应,心里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云歌在一旁倒是多操心了几分:“瑾公子和唐公子上路,要额外准备些什么吗?”唐轩听佳人为自己操心,倒是又找到机会调戏她了:“要要要,要沈姑娘亲一口。”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云歌是看透了,夜九这个师兄比她接过的客人还要没脸没皮。
吃过晚饭,齐锦行和唐轩并没有准备多做停留,收拾好了东西就要分头出城了。
夜九看着院子里那一个劲从药箱里掏东西的徐知衣,硬生生挤出了个笑容:“皇后病重,不需要请知衣先生回去看看吗?”
齐锦行斜睨她一眼,没有回答,徐知衣大笑三声:“哈哈哈,九丫头,这臭小子好歹是老夫的大徒弟,西齐宫里女人的手段,他几乎都见识过了,而且……”
“而且,也不能让皇后好的那么快。”接话的是唐轩。夜九现在是看清楚局势了,反正一涉及到西齐,她就是注定的孤立无援,这三个人简直就是不让她好过。
夜九轻哼一声,徐知衣见她吃瘪,嘿嘿一笑:“老夫跟着你你还不乐意,老夫可是医圣,医圣你知道吗!想当年我……”一听他又要啰嗦,夜九赶紧去找别人搭话:“师兄,小心些。”师妹居然担心我了!唐轩大为感动:“小九……师兄下次再来看你。”唐轩知道,如果自家师妹不乐意,谁也不能让她去西齐,所以他说的是来看她,而不是说在西齐等她,不过他不敢说,有人敢说。
“我在西齐等你。”齐锦行看向夜九。
夜九问:“要是等不到呢?”
齐锦行沉默了。一时气氛尴尬下来,还好徐知衣那边把要给齐锦行的东西收拾好了,将一个包裹塞到他怀里:“臭小子,一个人在京城要小心些,你那些兄弟没一个好东西!我给你的玉露散你还放在身上的吧,我又给你装了两瓶,丫头之前给我的万解丹你也先拿去,还有辟毒珠,对了对了——”
“师父,”齐锦行看着唠唠叨叨的徐知衣,笑了,“徒儿会安然无恙地与您再见的。”唐轩站在一旁,看着徐知衣那噙着泪的眼,叹了口气——这老头是真把齐锦行当自己孩子看待的。同时他也非常气愤:这老头就没给过他一瓶药!
“不会等不到的。”
突然这句话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是个女声。唐轩再三确认沈云歌跟着胡叔去准备齐锦行要坐的马车了,叶府上也没有出现别的女子,这才向自己师妹投去了震惊的目光。齐锦行也看着夜九,温润的眸中光芒闪动。
夜九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闭上眼睛别过头:“我本以为齐家老六会更有自信的。”
“羽公子教训的是……以后会更有自信的。”齐锦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跨步到夜九跟前,在无声警惕的目光下拉起了夜九的双手——“那本王,就在西齐等你了……”夜九呆怔着看他将她的双手抱在胸前,听他又说了一句,“若你不来,本王会一直等的。”这个人在说些什么啊……夜九一时红了脸,猛地将手抽了出来,看到他那张带着灿烂笑容的俊美脸庞,知他无男女之意,原本想严肃斥责的话卡在嘴边没有说出来,只得说:“真不知道你在期待什么……我可没那么厉害。”
齐锦行不盼望她能理解他无人可用的尴尬处境,得了她会去西齐的承诺,便足够了。
“千万注意安全啊!”目送齐锦行坐的马车驶离叶府门前,徐知衣最后一声叮嘱随风飘散。
夜九拍了拍徐知衣的肩:“别哭了,回去了啊。”说完,根本不管后面恼羞成怒的徐知衣,转身笑着就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师父,我扶您。”一凡虽然平日里不待见自家师父,但是看到师父难受,他还是很在意的。徐知衣原本想要反驳一声自己没老不需要扶,可扭头看到一凡灼灼的目光,还是把手放到了那双小手上:“你这小子……”
他们之间好好的道别,好好的约定了下次再见,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