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山麓的大片土地,皆属于南岳国通天府的管辖范围。
通天府地广人稀,交通闭塞,却是个鱼米之乡,在南岳国两京十四府中,占地面积最大,边境线跨越了南天门所在的南岭七峰,一直延伸至南蛮山脉北端。
值得一提的是,南天门的护山大阵,相当于一张倒垂天幕的渔网,山上修士和妖魔鬼怪这种大鱼无法挣脱,凡夫俗子却能成为漏网之鱼,畅通无阻。
整个通天府最为繁盛的地区,莫过于通天府府城,依山傍水而立,南望七峰,北临青衣江,聚集了通天府近五分之一的人口。
府城中有三大家族,其中以药材生意为主的南家,在庚子年八月初六秋分这天晚上,迎来了几位贵客。
富丽气派的南家府邸中,家主南问天正在书房里挑灯看书,初秋的夜晚凉意渐浓,书房门窗紧闭。
人到中年的南问天,脸面发福得厉害,一身锦袍尽显富家翁的贵态,他双手捧书看得正入神,书房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他不悦的皱起两条浓眉,用家主特有的威严嗓音道:“我不是说过了嘛,看书的时候不要打搅我。”
门外传来老管家钟厚卑微的声音:“老爷,府里来了几位贵客。”
南问天眉头皱得更深了,自入秋以来,感染风寒的病人剧增,这几日总有贵客踏破门槛,想要商讨药材生意,他的耐心早就耗尽了,只想清净的看会书。
“你也不是第一天进我们南家了,不知道我们南家待客的礼数?先领他们去议事堂静候,他们若不是诚心而来,耐不住了自然会离开......。”
南问天不耐烦的说道,他甚至觉得过了花甲之年的钟厚,已经开始老糊涂了,南家总管的位置要不要换个人选?钟厚倒是有个聪明能干的独苗,可惜是个女娃,胜任不了管家之位。
然而,门外还是没有消停下来,钟厚低声下气道:“老爷,有位贵客出示了一块南氏玉牌,老奴想着,你还是看一眼玉牌再做决定吧。”
南问天冷哼一声,很不情愿的起身开门,南氏玉牌也分身份品秩,他倒要看看,是南氏哪家分支那么不识好歹,竟然想以身份玉牌压人。
如果来者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商讨药材生意的话,即便是自家人他也不打算给这个面子。
只不过,这位南家家主看到玉牌后,脸色瞬间大变,半点脾气都没有了,因为他见到的南氏玉牌,竟然是最高品秩的祖宗玉牌。
南氏家族在南岳国枝繁叶茂,大大小小的分支不计其数,可唯独持有祖宗玉牌的一支,才是最正统的嫡系,而且祖宗玉牌仅此一块。
“老爷,这块玉牌莫非是假的?”
老管家钟厚满脸狐疑,毕竟手持玉牌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衣着打扮普通,怎么看都不像是富可敌国的南氏中人,更别说是最正统的南氏嫡系。
“假不得,”南问天惊魂未定,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不然也当不上通天府南家家主,白润的玉牌只有巴掌大小,以篆书刻字,正面只刻一个南字,背面左右分刻“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字体笔画繁复,形式奇古,而字体曲折之处,与族谱描述相印证,更神奇的是,玉牌贴近耳边,有林涛声响起,是真品无疑。
“走,快带我去见人。”南问天夺门而出,神色慌张到了极点。
老管家活了六十多岁,今晚这般忐忑不安的家主,他还是头一回见,怎么说呢,就好像不肖子孙要去见老祖宗,官员遇上了微服出巡的皇帝老爷,心里那叫一个慌。
南问天几乎是一路小跑到议事堂的,跟在他身后的老管家看得直瞪眼,自家老爷似乎已经很久没运动了。
进了议事堂,南问天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亲眼见到五名贵客,脖子不自觉缩了几分,简直比钟厚这位老管家还要拘束,全然没有半点家主的威严。
“万分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方才我在处理南家药材生意的事,抽不开身,还请各位族人见谅。”
南问天鞠躬作揖,手里握着南氏祖宗玉牌,一时间不知道该递回给谁,他刚才走得急,也没问清楚这块玉牌的主人长什么样,今晚要是出了半点差错,说不定家主之位都难保。
持有南氏祖宗玉牌之人,拥有管理旁系南家的杀生大权,可以随意调动旁系家族的人力财力。
南问天面前一共有五人,四男一女,女的瓜子脸,容貌清秀,一双桃花眼灵动逼人,不过她那副大大咧咧的坐相,倒是让南问天好感大减,第一个排除了她。
其余四位男子,有三位穿着同样款式的白蓝对襟衣袍,身材或清瘦,或魁梧,或高壮,其中一个还背着朱红木匣,这样看来,三位应该是随行的仆役。
最后,南问天的目光,落在一位相貌清瘦,眉目温和的少年脸上,毕恭毕敬的把祖宗玉牌呈上,低声道:“还未请教少主大名?”
老管家在一旁欲言又止,面对如此重要的场合,他始终没敢擅自插话。
“少主?我叫苏阎。”
苏阎脸上流露出一抹窃喜,真没想到啊,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眼力比自己还差。
李长生见到苏阎那抹笑意,心中暗道:“呵,不就错喊你一句少主嘛,瞧你那高兴的样子……。”
苏阎把玉牌抛还给姚亭,这个轻描淡写的动作,把南问天吓个半死,看见姚亭把玉牌收入怀中,他几乎惊得魂飞魄散。
姚亭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南问天,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我还以为家主大人太忙,想把我们晾在一边,等我们自行离去呢。”
南问天顿时如遭雷击,心里翻江倒海,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位女子,是不是偷听到了自己讲话。
南问天冷汗直冒:“既然都是我南氏子弟,自然不敢怠慢。”
姚亭翻了一下白眼,直白道:“不好意思,我姓姚。”
南问天只觉得五雷轰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不敢再深究五人的来历,只是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迎合道:“不知各位今晚到访南府,所谓何事?”
李长生觉得再让姚亭胡闹下去,事情还没交代清楚,南家家主就已经被吓死了,他用向来稳健的口吻说道:“我们五人要北上东宁府,不便泄漏身份,至于官家路引和身份凭证之类的麻烦事,就有劳家主安排了。”
得知五人要去南岳国最东的州府,南问天脸上又是一惊:“各位可曾知晓,东宁府最近出了一件泼天怪事,府内的剑灵山方圆百里,阴雨不止,道路被泥流阻隔,府中百姓深受其害,纷纷外逃,你们现在去就是......。”
南问天的声音戛然而止,看五人面不改色的样子,想来是知道东宁府怪事的,他深谙人情世故,不再多问,而是直接答应道:“两天后,南家有一批珍贵药材要运往通瞿府,行程半个月,各位可以借用我南家护队的身份,一路北上,只不过我们的人马,只能走到两府边境,再往前就......。”
“我们自己想办法。”李长生解围道:“剩下的一半路程,我们自己走过去。”
南问天松了一口气,两府边境要道被阻,他的人马只能送到通瞿府边境,至于五人后半段路如何行走,就不是他能解决的事了。
他现在担心的是,五人北上千里之外的东宁府,所为何事,又为何要故意隐藏身份,借道南家商队,他心里多少有了一点猜测。
这些年,南氏旁系的一些商队,贪污腐败气息渐浓,这次南氏祖宗玉牌的出现,说不定就是为了考察他们这些旁系家主。
嗯,肯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