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南家在府内大摆宴席,还特意去府城最好的酒楼,香满楼里请了十位大厨,让他们帮忙做一场盛大的家宴。
南问天四个儿女在外忙活生意,他只好拉着五人共坐一张八仙桌,亲自为五人端菜倒酒,还觉得照顾不周,恨不得再给五人跳舞助兴。
这一顿家宴招待的,不可谓不殷勤,苏阎作为杂役弟子,也跟着体验了一把座上宾的感觉,吃得心满意足。
只是家宴吃到最后,家主南问天借着酒劲,向众人发出邀请,去城中南家最出名的南氏药铺瞧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南家家主是在打苦情牌,估计到了南氏药铺,免不了大倒苦水,长谈自己操持南家如何不易。
若是普通人,受了家主的热情款待,肯定是不会拒绝的,可惜家主这次不但打错了算盘,而且看人的眼光奇差,跟苏阎有得一比。
陈剑和姚亭都是朝天峰弟子,说话向来口直心快,一句没兴趣就把南问天噎得够呛。
耸眉臊眼的南问天蒙头喝了三杯酒,最后还是稳健师兄李长生出来打圆场,派苏阎和胡一作为代表,前去南氏药铺参观。
苏阎对李长生的操作感到迷惑,你李长生一言不合,就把我俩推出去做挡箭牌,是几个意思?
考虑到目前二境前期的实力,还斗不过三境颠覆的李长生,苏阎只好点头答应下来,再说了,南家家主招待殷勤,总要卖他一个薄面不是?
这事过后,苏阎和李长生之间的芥蒂,又因此加深了几分,苏阎对此混不在意,反正他对李长生也没什么好感。
待到午时三刻,一日当中阳气最盛,因为是秋天的缘故,外出倒也不觉得闷热,反有种秋高气爽的凉意。
此时陪同苏阎和胡一去药铺参观的人,却是老管家钟厚,南家家主以醉酒为托辞,估计这会正躲在房里,抱着枕头痛哭,暗道家主之位不保。
三人同乘一辆华盖马车,从南府北门出发,轻微摇晃的车厢里,坐在苏阎对面的老管家,兴许是怕两位贵客无聊,故意找话道:“苏供奉,咱们去去就回,您背着个红木匣子做什么?”
苏阎看穿了钟厚的想法,宽慰道:“钟叔别误会,我不是怕南府不安全,只不过这匣子我背习惯了,上茅房也得揣着。”
钟厚笑着点了点头,不再深究朱红匣子的来历,他时不时掀起红绸窗帘,向两人介绍窗外的街景。
“巷尾那家酒肆,本来无人问津,后来有传言称,店家款待了一位山上仙人,那仙人借着醉意,以长剑为笔,酒水为墨,在匾额上提了三个银光大字,自此酒肆香飘十里,生意火爆,家宴喝的杏花春烧酒,正是出自这家。”
苏阎瞄了一眼来客不绝的酒肆,发现匾额上的杏花春三字,犹如水银凝就,由内而外散发出点点灵光,四下飞散,香飘十里。
看来仙人题字一事,并不是营销手段那么简单。
“这事说来也怪,后来酒肆店家试过开分店,但生意终究不如巷尾那家火爆,连酒香也差了点意思,所以杏花春烧酒仅此一家,曾有诗云,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春......。”
苏阎听到这句诗歌,嘴角抽搐了一下,只当是巧合揭过。
“红柳街街尾那棵挂满红绳的老柳树,名叫僧人柳,传闻是一位常年在府城化缘的老和尚所栽。这位老和尚说来也怪,化缘不去富贵人家,却偏偏爱跑去烟花柳巷。后来街尾死了一位青楼女子,老和尚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否与女子的死有关。”
“不过,僧人柳有姻缘奇效的说法,慢慢在城中流传开来,吸引了众多有情男女前去祈愿,比娘娘庙里的月老树还要出名。”
苏阎掀起红绸帘子,发现柳树所在的街巷,全是些风月勾栏场所,总感觉怪怪的。
难道不成那位老和尚发现,烟花柳巷里的斋饭更香些?
“那间是城隍庙,庙中的泥塑神像,生前是一位南岳国武将,有万夫不敌之勇,最后在与北齐国的一场死战中,为国壮烈捐躯,死后被皇帝册封为一府城隍。”
“那间是娘娘庙,香火旺盛,来者皆是求子的善男信女......。”
苏阎看了一眼人满为患的庙门,嘀咕了一句:“这年头不孕不育的人真多。”
一路上,苏阎发现老管家重复最多的,便是鬼神之说,似乎在山下人间这里,鬼神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并没有人真正见过鬼神,就连所谓的山上仙人都少有。
由此可见,山上仙门的戒律清规,不是一般的严厉。
南氏药铺在府城的茶马街,临近府城北门,街上车水马龙,过往的商旅行人如云,热闹非凡。
过了约莫一刻钟,车夫忽然手拉缰绳吁的一声,马车戛然而止,想必是到了目的地。
三人下了马车,眼前是一间古朴典雅的药铺,朱红的门柱两旁,蹲着两尊不知名的神兽,铜铃大眼,威武有神。
在老管家钟厚的陪同下,苏阎和胡一拾级而上,刚走到药铺门口,一阵药香扑面而来,还伴随有刺耳的叫喝声。
“手脚都利索点,一定要把药铺打扫干净了,绝不能有死角。”
“朱重八,你长得寒碜了一些,今日就别在柜台露脸了,到后院晒药磨粉去。”
“哎,这里怎么又脏了,哦不好意思,是我踩脏的。”
有人忽然埋怨了一句:“钟嘉你搞什么鬼,在这里指手画脚老半天了,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因为老爹,说有几个傻子要来药铺参观,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药铺有什么好参观的,又不是来看病。”
三人听了脚步一滞,脸色都不好看,老管家钟厚额头大汗淋漓,不停抬袖拭擦。
“红姨你身材最好了,就是脸蛋差了些,待会儿见了人,头记得俯低一点,但又不能完全挡住襟口,不然白瞎了你的好身材。”
苏阎和胡一同时看向钟厚,老管家脸色惨白,苦着脸道:“这真不是我教的。”
苏阎大步走入药铺,一眼就认出了那道声音的主人,是头顶学男子束发,一身火红劲装的俏丽女子,面若桃花,眉眼已经完全长开,身子挺拔,算得上英武二字。
英武女子看见苏阎进门,刚要开口说话,钟厚突然冒失的闯了进来,她喜上眉梢,大叫一声:“爹你咋来了?”
钟厚生怕女儿再说错什么话,赶紧挡在两人中间,自损道:“因为你爹我傻啊!”
英武女子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爹,这种大伙儿都知道的事,你就不用说出来了。”
钟厚差点气得当场去世,自己老来得子,对女儿钟嘉那是百般疼爱,即便她要学那男儿习武,他也硬着头皮托关系,把她送进了通天府雁荡山的神拳宗,这不,前两年才学成归来,身上已经染了一身江湖匪气,让他头疼得很,这日后怎么嫁的出去呀。
“这两位都是咱们南家供奉,一位姓苏,一位姓胡。”钟厚在一旁介绍道。
钟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盯着两人,然后无动于衷。
钟厚气得直跺脚,提醒道:“愣着干嘛?快给人行礼呀。”
钟嘉如梦初醒,给两人施了一个生硬的万福。
钟厚赶紧赔礼道:“两位实在不好意思,小女粗野惯了,回头一定好加管教。”
苏阎干笑了两声,正要揭过此事,谁知钟嘉突然撸起袖子,来了一句:“你们俩作为南家供奉,是不是很能打?”
钟厚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心想自己咋就生了这么个闺女呢,南家供奉和寻常家族的武夫供奉,那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吗?
苏阎悄悄挪开视线,不想老管家太过难堪,就在这时,他竟然在药铺的角落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