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
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该怎么帮大家呢?
离若自责不已,眼睛望着漆黑一片的远方,不时有刀剑撞击带出的火花,一闪而逝,红了眼眶!
两军交战,元帅乃是灵魂人物,若是有什么不测,大军必定溃不成军!
瑾家军,军威在外,这么多年,纵横战场,战无不胜,今晚却被打个措手不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纰漏!
而身负战神之名的元帅瑾王爷,对自己一手打造的大军无力回天,只能撤退,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尽可能减少损失。被逼迫到这样的境地,必是他出了问题!
离若再不能装疯卖傻,假装自己不知道,冰块手就是瑾王爷,她早该想到的!
那么,即便她再如何任性不懂事,也必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他意气用事!
不行,她一定要想个办法。
极度的不安和自责反而令她冷静下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终于,在焦急的等待中,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杂乱的说话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回来了!”
离若心中一喜,但很快便高兴不起来。
马蹄声零星散乱,毫无气势,不是大军。
果然,几个呼吸的时间,一支散乱的不到百人的军队出现在大家眼前。为首的那人满身是血,勉强说了句什么,便一头栽了下去,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这时,有人高声喊道:“元,元帅被围困了!”
离若的眉心忍不住跳了一下,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大家手忙脚乱的将受伤的士兵扶上马,叽叽喳喳,不知说着什么。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再没有一个人回来。
离若有些绝望,几十万军队,难道就这么有去无回了么?几十万鲜活的生命啊!多么残忍的战争!
离若的心忍不住的颤抖,这种莫名其妙的颤抖让她不知所措。
伴随而来的还有眉间红色胎记的剧烈跳动,前所未有的躁动。她甚至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未知的力量猛烈的在她的血液里暴走,随时呼之而出。
她不相信那个令所有人敬仰的战神,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就这么死在了战场!
不,那不是他的宿命,不该是他的宿命!
不该!
不,即便那是他的宿命,但,她,不允许!
绝对不允许!
离若整个人已经变得异常的焦躁,看起来又异常的冷静,但她就这么偏执的认为着,伴随着眉间剧烈跳动着的火红的胎记,心里也油然生出一把熊熊烈火来。
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被火炙烤一般,身体恨不得炸裂开来,眉间滚烫,一想到那人被乱箭射死的场景几乎无法呼吸。
“啊呜,啊呜”
离若猛地捂住心口的地方,抽噎着狠狠吸了两口气,一双水晶一样的眼眸熠熠生辉,猛的一变,射出犀利的光芒。
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来到了马棚,一眼瞧见马棚里同样焦躁不安,不停撕扯着马桩的白马,拽过马缰,一跃而上。
她从未骑马,这一刻,却分外娴熟!
只见她猛地一踹马肚,随着划破夜空的一声“驾”,白马便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没入黑暗之中!
极北之地,千里雪飘,万里冰封!哪怕血流成河,它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姿态,不疾不徐,雪花纷飞,晶莹剔透,不染纤尘!
暗夜的北风,夹杂着雪花,冰冷刺骨,将她心中莫名的烈火一点一点浇灭,但她依旧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之前大概是急糊涂了,一不小心,激发了未知的潜能,发挥超常,这会儿冷静,不,应该叫冷却下来后,离若才感到一阵后怕。
她不善马术,未穿越前虽然无限向往,但终究还只是停留在理论上,即便凭着记忆中的知识小心翼翼驾驭着白马,仍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白马一看便知是好马,可再聪明,也耐不住这样的冰天雪地,山路崎岖,于是,无论是离若,还是马儿,都吃了不小的苦头。
幸好,白马似乎能听懂她说话,每次跌倒了,总能打着响鼻,努力站起来,然后奋力奔跑。
离若摸了摸眼睫毛上的冰晶,望着暗黑却被血反射得透着一丝诡异光芒得远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趴在白马的耳朵边,轻轻唤了声“好马儿”,大叫一声“驾”,再次没入黑暗中!
黑夜是最佳的刽子手,织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万千脆弱的生命捆绑,做着垂死挣扎。
“渊儿,命令撤回来的大军立刻撤退到十公里外玄玉关!”浑身结着冰晶子的离封一边打着颤用力拉着缰绳,一边大声吩咐紧跟其后的离渊。他话音刚落,一口血喷在了马背上。
“父亲!”离渊痛呼一声,即刻翻身下马,扶住了险些摔下马的离封。
“父亲,您没事吧?”
“没事...”离封手捂着胸口,声音带着颤抖,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这次大战,部署精密,可攻可守,可谁想,敌人狡猾,埋伏在军中的奸细本事通天,竟能将战前才确定的作战计划尽数传递出去,让狡猾的敌人恰恰将我军打个措手不及。
幸好王爷早有防备,亲自带领先锋军刺探虚实,才保下瑾家军全军上下几十万人的性命。除了少数人突围时受伤,并无其他损失。
只是只一次,王爷和先锋军恐怕难以生还!
瑾王爷,虽贵为王爷,但出身不详,生母不明,除了行军打仗,只与隐居的九王爷有来往,对于朝中党派之争,并无妨碍。尽管平日里性格高冷了一些,但离封并不希望他因此丧命。
毕竟,只有他活着,才能威慑那些蛮夷之人。
离封低声咳嗽了两声,卡在喉头的鲜血勉强被逼了回去。他看了眼乌压压的大军,严肃命令道:“全军立刻撤退,不得耽搁!”
“是。”离渊征战杀场多年,虽然不是瑾家军,但因其品性端正刚直,颇得瑾王爷赏识,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其在瑾家军中锻炼多年,自然明白此时,撤退,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将离封交给随后赶来的逸贤,命令道:“所有将士听令,立刻撤退到玄玉关!”
“我们与王爷同生共死!”
有人举起手上的长矛,迎着风雪,用尽全身力气里喊道;“各位兄弟,我们要等到王爷回来!”
“我们要等王爷回来!”
立刻,一拨接着一拨的将士纷纷举起手上的武器,附和道。
几十万人拼尽全力的吼声,震天动地。
离渊心中动容,这何尝不是他想说的话。但临行前,王爷派人传的话却如在耳边:“若本王被困,请务必竭尽全力保瑾家军,毫发无损!”
王爷要的是毫发无损,他怕是做不到了,但瑾家军全军上下的性命,他无论如何也会替他护着!
离渊一改往日的温和谦逊,面容冷冽严肃,命令道:“这是王爷的军令!全军撤退至玄玉关,莫敢不从!”
全军瞬间哑然,稍许,才异口同声道:“仅遵王爷之命!”
声音之大,如雷贯耳,气势恢宏,就连闲云野鹤惯了的逸贤,对瑾王爷也心甘情愿生出几分敬佩之情。
“出发!”离渊一声令下,大军便像玄玉关而去。
离封伤在距离心脏一寸的地方,只要剑锋少有偏转,他便活不成了。
为何偏偏没有死了?
有一瞬间,逸贤如是想着,或者稍微动些手脚,也能结果了他,叫他往后再不能伤害若儿半分。
但眼角瞟见站得笔直的离渊时,还是心软了,替离封处理好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便交给了其他人。
他谨慎的在人群中搜索着离若的身影,然而,眼看着人群已经到了尽头,却不见她的踪迹,心头一紧,嘴唇抿得紧紧的。
“怎么样?找到若儿了吗?”离渊将离封扶到马上后,焦急的回头问逸贤。
逸贤没有说话,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不知该怪自己没有看好她,还是怪她没能乖乖呆着等他们回来。
离渊急了:“我们发军前若儿似乎在睡觉,现在军营已拔,她会在哪里?”
逸贤没有理离渊,快速穿过人群,一把拉住伙食房的大叔,露出几分希望:“可见过离若?”
天太黑,脚下的步子急,大叔没看清是谁,本能的准备骂人,听出是逸贤,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变成了无奈:“并未看见她,不过在拔营时,见她和一个士兵在聊天。”
“那士兵长什么样?”
大叔摇摇头,“天太黑,没看清。”
见他沮丧的很,又安慰道:“离若是个机灵的,定是混在队伍里了,到了玄玉关自然会来找你们。”
逸贤不置可否,抓着大叔的手却是松了,脸上也多了几分希望。
大叔不再耽搁,背着厨房的家伙,快步跟上了队伍。
“如何?”离渊见逸贤回来,急忙问道。
逸贤摇摇头,有心安慰离渊几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离渊欲追问,离封却喊道:“渊儿,逸贤,大军已经出发了!你们赶紧跟上!天寒地冻的,若儿跳湖都没事儿,是个福大命大的,倒是你们,别耽搁了大军的行程,大局为重!”
“可是...”离渊想要反驳,被离峰一瞪,闭上了嘴。
逸贤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变的淡然。
十几年来,她遭受过多少的灾难,都能逢凶化吉,这一次,一定也会平安无事!
他放开紧握的拳头,翻身上马,踢了踢马肚,“驾”,扬长而去!
离渊最信任的人是逸贤,从小到大,他从未让自己失望过。见他不再担忧,再不犹豫,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马儿驮着离若又走了段路程。可这冰天雪的的,方向难辨,更何况离若原本就是个路痴,这回完全迷路了。
她着急的拉着缰绳,和马儿在原地转着圈儿。黑压压的一片,一个鬼影都没有,去哪里找南宫瑾?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啊,不然她离若就要成为南耀国的罪人了。
离若皱着眉头不知何去何从,黑暗的天空却伴着突然“嘭”的一声,亮如白昼。
她知道,这是古人常用来联系的信号。
离若来不及多想,踢了踢马肚,向着信号发出的方向狂奔而去。
果然,没走多久,路上就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身穿军装的尸体,其中有大部分是南耀国的士兵。
在现代,杀人是犯法的,如果不是足够倒霉,很难遇到恐怖分子袭击造成尸横遍野的景象。
所以,尽管早已有心里准备,但看到这么多死人的离若还是险些吐了出来。
她强忍着胃部的翻江倒海,翻身下马,查看着每一具尸体。
每翻过一具尸体,她的胃都会一阵痉挛,而她提着的一颗心也都会放下又再次提起。
这么多人,她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南宫瑾?
“嘭”,不远处的天空,同样的信号再次响起。
离若放下手上的尸体,盯着信号绽放的天空看了一会儿,脸上欢喜的浮上了笑容。冰块手一定还活着!不再多想,翻身上马继续朝着信号发出的方向奔跑。
南宫瑾一行人被敌军追到了冰崖边,一面是几十万训练有素的军队,一面是万丈悬崖,似乎他们已经走入了绝境。
跟随他突围的人最初有一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他和三个武艺高强的副将。
他们将他护在中间,尽量让他看起来是安全的。但其实,这四人里面,最后死的一定是南宫瑾,因为他武功最高。
如果换做别人,现在这样的处境,大概早就惊慌失措,形象全无。而南宫瑾尽管身上有几处受伤,铠甲也被打落,但依旧是那样冷静、孤傲,睥睨天下。
寒风从崖底卷着雪花飘过,卷起他的衣袍、长发,宛如天神降临。
他手握天怒,冷冷看着被几十万军队簇拥着的北钏国最尊贵的太子凤钏。
这个人,果然谋略过人,这世上早已找不到能与他南宫瑾抗衡之人,没想到他能将自己逼至如今地步,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王爷,现在怎么办?”说话的副将正是大胡子张副将。他一边警惕的注意着敌人的举动,一边低声问南宫瑾。
“王爷...”迟迟没有得到回答,张副将着急的回头看着南宫瑾。“王爷,您在想什么?”
南宫瑾眼神微动,静静开口:“现在我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跳下去!”
“跳下去?”张副将大惊失色,“王爷不可,此崖甚高,我们对崖底一无所知,跳下去必死无疑?”
“难道你想死在敌人的刀下?”
“当然不想!”张副将朗声道。“我南耀国儿郎怎能死在北钏国刀下。”
“很好,那就跳下去。”南宫瑾目视着前方的大军:“跳下去,也许还有活着的希望,王越很快会到崖底找你们。”
“你们?”张副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王爷不和我们一起跳?”
“放心吧,我一定会活着回去。若我们一起跳,凤钏一定会觉察,你们三个是我南耀国的重要将领,决不可失。你们先跳!”
“王爷...”三人不约而同的喊道。
“这是军令!”南宫瑾厉声道,随后运起内力,竟将三人抛下了冰崖,利用掌力将三人送至安全的地方。
“哼!本太子早听说南耀国的南宫谨用兵如神,百战百胜。他的军队人人骁勇善战,忠心耿耿,看来所言有虚!”
凤钏站在战撵之上,双手负于身后,大笑道。
“凤钏太子也不差!”南宫瑾冷冷回道。
若不是顾念着三位副将的生死,区区一座冰崖,如何奈何得了他南宫瑾。
凤钏,今日我南宫瑾败于你手,他日我定当双倍奉还!
南宫瑾将内力暗暗灌注于天怒上,只要一剑劈下,他就会运起轻功,飞身跳入冰崖。
“报——太子,有人骑马闯了过来!”
南宫瑾正欲飞身而起,便听到了有人来报。他凝神远望,一抹娇小的身影闯入了眼帘,飞快的向他奔来。
离若好不容易循着信号找来,就看见几十万大军将南宫瑾一人逼至悬崖。她虽只会扎马步,但她能够看到南宫瑾周身包裹着的强劲气流。
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顾不得隐蔽自己,骑马直接冲了进来!
“看来,收获又多了一个!”凤钏嗜血的勾唇浅笑,挥挥手,大军退出一条路来。
离若没想到这么顺利就穿过大军来到了南宫瑾身边。她翻身下马,拉着南宫瑾:“冰块手,你没事吧?还好你没死,不然我要内疚死了!”
南宫瑾不知道离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打仗。要是我知道,绝对不会在饭菜里放巴豆...”离若见南宫瑾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以为他定是怒火滔天,一时心下更虚。
“巴豆?”南宫谨收了身上的内力,以免伤了离若。“你是说你给本王下了巴豆?”
“嗯。”离若心虚的点了点头,不敢看南宫瑾。不知道他有没有拉肚子拉到虚脱?有没有影响他发挥?
“你们?”
凤钏拧眉看着两人,心中一阵嘲讽。
前些日子,听说南宫瑾养了个男宠在军营,看来果真如此!
“二位还是留着说不完的话去阎王爷那说吧!”
凤钏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万箭齐发,朝着南宫瑾和离若飞去。
离若还在叽叽呱呱,猛然看见千万只箭雨朝她飞来,彻底吓傻了,这么多箭,她岂不是要被扎成马蜂窝?
南宫瑾冷冷看着眼前吓傻了的离若,眼睛里聚满了嗜血报复的火焰。这个拥有红色胎记的女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完全可以把她当肉盾,让她万箭穿心而死。
他恨她,恨她眉间的红色胎记!
眼看着一支支箭就要穿过离若的头,离若想,这次真的是死定了!
可就在她闭着眼睛等死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捞入了怀中,箭擦着她的头顶带着帽子飞了过去。她原本挽着的发髻被射散,像一条黑色的瀑布垂落下来。
尽管南宫瑾功夫了得,但躲避万箭齐发的箭雨还是有些应接不暇。
寒风四起,吹起离若的长发,与南宫瑾的缠绕在一起,遮住了离若的眼睛。
离若努力的避开被风吹散的头发,然后风绕过她纤细的脖子,卷起了额前的刘海,露出眉间血红色的胎记,像跳动的火焰,在这修罗场的黑夜里闪耀!
几十万将士,一瞬间,他们搭上了弓,却忘了放箭,只为这突然出现的女子而惊叹不已!
世上果真有如此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
那眉间的一点红,不但没有减掉半分颜色,更衬得她风华绝代!
那是一团火,一团燃烧着许多人的心的火!
凤钏忘记了动作,忘记了这也许是他唯一一次除去南宫瑾——他最大的敌人的机会!
他的双眼被一团火包围,然后映照出那女子绝色容颜,那双眼睛,不谙世事,勾人魂魄!
突然停下的箭雨令南宫瑾得以分神,他扫了一眼众人,目光最后停在了凤钏身上。
现在,是他们,确切的说是他最好的机会!
南宫瑾握紧天怒,狠狠劈下,却只用了五分内力。
突如其来的袭击刺激了众人的神经,条件反射下,不知谁手一松,箭脱离拉满的弓,向着离若的心脏不偏不倚的飞去,快如闪电。
凤钏大惊失色,一跃而去,伸手欲拦住飞出去的箭。
他的武功与南宫瑾不相上下,若全力以赴,拦下一支箭并不是问题。
可就在快要碰到箭时,眼角瞥见南宫瑾揽着离若纤腰的手,他迟疑了一下。等再去抓箭,已来不及。
南宫瑾旋身将离若护在怀里,那只箭便射入了他的胳膊。
“南宫瑾!”
离若一声惊呼,已被南宫瑾抱着纵身跃下冰崖。
这一切来得太快,她除了闭着眼睛等待死亡,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尽全力死死抱着南宫瑾。
“不!”
她掉落冰崖,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为什么?
为什么让他以这样的方式遇见她?还亲手将她逼死?
凤钏无力的看着冰崖,手停在半空中。
没人注意到,南宫瑾跃入冰崖前留下的那个意义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