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且令人怀念的,譬如夕阳,譬如那些美好的时光,譬如某些人。
离若孤家寡人,无牵无挂,若让她选,当然是极寒雪谷底的世外桃源更让人流连忘返,更适合生活。
这里的一切都美得让人赞叹!天然的令人感动!
没有战争,没有打打杀杀,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艰难困苦!
极北军营那短暂的时光,于她而言,仿佛是一场真实的梦,而这里,才是现实!
但她知道,这里于南宫瑾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真实的梦!
那里才是他的世界,有他的责任和义务,野心和抱负,甚至仇恨和落寞。
今天是他们落下极寒雪谷底的第二十三天,南宫瑾的伤势已经痊愈,内力更是蹭蹭的不知涨到了什么境界。
一个完美的横劈,十里竹叶几乎落尽,只见那人从天而降,几个旋转,原本威风凛凛的天怒缠于腰间,颀长挺拔的身影轻巧落地。
离若一直站在他身后,不知为何,她突然心生忧伤,感觉空落落的,想伸手去抓,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我们,现在就出去吗?”
她突然有些害怕,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你,不想走?”南宫瑾望着老槐树,淡漠的问到。
“我......”离若的犹豫只是片刻,她率先大步向前,循着太阳的方向而去。
南宫瑾沉默不语,大步跟了上去,很快走在了前面。
“南宫瑾!”离若突然叫住了他。
他没有转身,但他知道,她笑得很美,像一朵开在天山的雪莲,绝色倾城,超凡脱俗。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留在这里,你,会想念我吗?”
她的声音很响亮,就像回荡在谷底的百灵鸟的歌声。
他依旧没有回头,沉默的看着远方,那个给予他生命和责任的地方。
沉默着,沉默着,许久的沉默着,久到离若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可他回答了。
他说:“不会。”
短短两个字,斩钉截铁,冰冷无情。
离若无坚不摧的心突然就被刺痛了。
难道,她和他,这些天,所谓时间的沉淀,竟是这样吗?
罢了,罢了,不过短短几日,年少时的喜欢又算得上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枯萎又绽放,谈不上多么哀伤,尽管有些失落,但她的心依旧洒脱而坚定。
缠在南宫瑾腰间的天怒仿佛感受到了离若的心情,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嗡鸣声。
南宫瑾心微痛,尽管不愿承认,却无法抹杀她在自己心中留下的痕迹。天怒尚且不忍,他,又何尝铁石心肠。
况且,这真是自己心中所想吗?
南宫瑾暗暗质问自己,这些天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那么简单,却又那么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永远沉沦!
可是,他配吗?
南宫瑾摇摇头,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意,生硬的丢下一句“本王并非断袖!”便大步而去。
“本王并非断袖?”
离若小声呢喃着,半晌才明白话中的意思,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欣喜,面上却不显分毫。
其实,她好想问问他,倘若自己是女子,他可是心动?
可她不能。
不平等的喜欢只会造就卑微的爱,她的心告诉自己,刚刚,他并不爱自己!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她自己知道就好。
离若转身,最后看一眼美丽不似人间的极寒雪谷底,看看那些紫竹,看看那高耸的紫树,看看入云的老槐树......
她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带着这里的美好,她要开始自己的宅斗生活了!
她从前就是个坐不住的,每年寒暑假,都会想方设法出去徒步,有时候是纯粹旅游,有时候则是去寻些好东西,比如某个深山罕见的草药,比如某个商机。
尽管这具身体跟原来的自己有些差异,但经过极寒雪的一番奇遇,已经强了许多,这样的山路走起来十分轻松。
俩人翻过几个小山头,越过几道小峡谷,偶尔需要借助藤曼或是树枝,在南宫瑾的帮助下,都十分顺利。
南宫瑾始终走在前面,每当离若落后太多的时候,他都会悄悄的放慢脚步。
而离若是个乐天派,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欣赏着沿路的风景,丝毫看不出千金小姐的狼狈。
看着这样的离若,冷漠如南宫瑾,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许多。
前面的路出现了一条石沟,看起来并不算太宽,要跨过去其实还是有些困难的。
但离若没有丝毫犹豫,紧跟着南宫瑾抬腿垮了过去。
只是落脚处大概是长了青苔,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往后倒去。
石沟下面全是凹凸不平有尖刺的石头,这要是真掉下去,怕是要一命呜呼!
离若恨得不行,就在背快着地的时候,腰上一紧,一条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捞了回来。
“谢谢!”
离若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好意思的看着南宫瑾。
南宫瑾眸子暗了暗,僵硬的收回手臂,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莫名其妙!
离若吐吐舌头,懒得计较,立马跟了上去。
此时,天色慢慢暗下来,这一片,山路崎岖,以石头为主,几乎没有什么遮蔽物,黑暗中,危险无处不在。
倘若只有南宫瑾一人,倒是无妨,但多了离若,若是遇上猛兽,必然无法全身而退。他们必须找个山洞度过夜晚。
幸好,此处虽然空旷,但石头多,山洞便也多。
南宫瑾常年在外行军打仗,什么样恶劣的地势没见过,对危险更是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嗅觉,自然,找个安全的山洞也就驾轻就熟。
他环视了一眼乌黑的四周,缓步向一处山洞而去。
山洞洞口藏在一群怪石林中,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发现的,若是换做旁人,必然是想不到的。
只见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些枯了的草茎做成火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火折子,将火把点燃,这样,黑漆漆的山洞便隐约可见。
即使距离洞口还有数十米距离,也可以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气息,湿润的空气中,似乎夹杂着一丝不知名的危险。
离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南宫瑾,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摇摇头,将这种莫名的感觉抛在脑后。
山洞很深,有轻微的风声,越往里面去,风声越大,“呼呼”的,好像我们睡着了打呼噜的声音。
离若的心没来由的一颤,一双素白的手猛地抓紧前面南宫瑾的衣袖,一双水灵的眸子带着恐惧,紧张的望着风声传来的地方。
“你......”
责备的话被硬生生吞了下去,南宫瑾幽深的眸子难得染上一份柔软,安慰道:
“无妨,有本王在,大可安心。”
自负!
离若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却安定了许多。
她撇撇嘴,放开抓着南宫瑾衣袖的手,看着被自己抓得皱得不像话的衣袖,眼睛抖了抖,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今晚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不再犹豫,南宫瑾举着火把,欲往洞里去。
紧跟在他身后的离若却突然拉住了他,不让他进去。
初发现这个山洞的时候,离若眉间的胎记便有些躁动,越来越靠近,它便越来越不安,如今近在洞口,它更是狂跳不止。
“怎么?”南宫瑾见她眼里都是恐惧,柔声安慰道:“只是个普通的山洞,有本王在,你大可安心!”
“可是...”
眼看着南宫瑾自信满满,离若即将出口的话吞了下去。胎记跳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说不定是她多心了。
她朝南宫瑾笑了笑:“我信你!”
南宫瑾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离若紧紧拽着他的衣角跟在后面。这一次,南宫瑾没有拒绝离若的接触。
“这里风吹不进来,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
“嗯。”离若点点头,借着光靠着洞壁坐了下来。
南宫瑾拿着火把四处照了照,确定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才放心的将火把递给了离若:
“你在这里等着,夜里寒气重,本王出去找些干柴。”
离若接了火把,目送南宫瑾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山洞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
一个人呆着,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十分有力。
只是这心跳似乎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大。
不对,不是她的心跳!
离若害怕的抱着身体紧挨着洞壁,有什么东西敲打着洞壁,一下、两下——很沉很沉。
她焦急的望着洞口,南宫瑾怎么还没回来呢?!
声音越来越紧,动静越来越大,离若害怕得浑身颤抖,直觉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一步步靠近她!
她努力的让自己变得镇定,拿起火把便朝洞口跑去,不停的喊着“南宫瑾!南宫瑾!”。
“南宫瑾,救我!”
伴随着女子一声大喊,火把灭了,整个山洞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一个女子焦急害怕的声音:“别过来,别过来!”
山洞里除了女子的声音,还回荡着一个粗重的喘息声,时而发出嗜血的咆哮,时而愤怒的想要扑食,突然,一张喷着火的血盆大口张开,向着地上脸色苍白的女子扑来。
女子脸上的惊恐在火光里照亮,眉间红色的胎记突突的跳动,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越明显。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女子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包围,不受控制的在她身体里流窜,接着便听到一声猛兽的怒吼响彻山林。
南宫瑾抱着柴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女子的求救声,他脸色一沉,丢下柴,运起轻功往山洞赶。
待他急冲冲进到山洞,看到的便是一张喷着火的血盆大口正欲一口将女子吞下的场景,本以为那女子必死无疑,谁料一眨眼的功夫,那血盆大口却忽然停止了动作,痛苦的怒吼一声,瘫软在地,脖子上插着一截竹节,鲜红的血直往外淌。
而女子精疲力竭的坐在地上,眼中的惊恐一点一点散去。
南宫瑾不可置信的走近猛兽,竹节不偏不倚正插在他的喉骨处,此处甚小,十分难找,尖锐之物插上,能让猛兽痛不欲生,又不会有性命之忧。若不是精通驭兽之术或者是武学修为颇高之人,很难这样精准。
他眯着眼睛,惊诧的望着眼前的猛兽,许久才转身拉起早已吓得瘫坐在地上的离若,眼里的探寻被他不着痕迹的隐去。
“南宫瑾,你可回来了!”离若被吓坏了,大哭着扑进了南宫瑾的怀抱,身体因为害怕仍旧瑟瑟发抖。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恐怖的猛兽,更不曾想临走时无意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竹节救了自己的性命。
南宫瑾没有推开离若。他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少许,拍了拍离若的背,安慰着她睡着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梢,从洞口将整个山洞照亮的时候,离若终于睡醒了。
南宫瑾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睡得很熟。
其实,她是被一个软乎乎湿哒哒的东西给弄醒的。
她舒舒服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睁开眼,就赫然看见昨晚的猛兽紧靠在她脚边,而它的舌头正在舔她的脸,很温润,很舒服。
它十分乖巧,见她有些害怕,便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离若忽然笑了,这个通体雪白、皮毛摸起来很软很舒适的家伙安静的时候明明就很漂亮嘛。
要不是看见它喉骨处的紫色竹节,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它和昨天那只吐着火、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联想在一起。
“原来你一点也不可怕!”离若笑着揉了揉它的毛发,它享受的眯起了眼睛,摇着漂亮的尾巴,只是面上却难掩痛苦之色。
离若趴在地上检查了它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并未伤及它的性命。
她心中暗暗庆幸,还好自己医生了得,否则以昨天那样的情形定会伤了它性命。
她摸了摸竹节处,又摸了摸它的头,心疼的问道:“很疼是吗?”
它似乎能听懂离若的话,眨了眨眼,眼里还蓄满了泪水。
“对不起!”离若心疼的不得了,抱着它忍不住落泪。
南宫瑾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一人一兽抱在一起落泪的怪异场景。
他嘴角微勾,默默的出了山洞。
待南宫瑾带着草药回来时,离若正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地上雪白的庞然大物,并未察觉他出去过。
他在猛兽旁边蹲了下来,手附在竹节上。
“你要干什么?”离若惊慌的握住他的手,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
南宫瑾并未动气,反而好声安慰道:“别难过,它不会死,本王为它疗伤。”
“真的不会死?”离若半信半疑的盯着南宫瑾,还是有些不放心:“它还会和从前一样活蹦乱跳吗?”
活蹦乱跳?
怕是只有你能想出用这个词来形容这庞然大物了吧。
南宫瑾勾了唇角:“放心吧,本王定还你个活蹦乱跳的——猛兽!”
“那就好!”离若满意的松开了手,像个孩子一样笑得满足,怕它疼,便不停的和它聊着天:
“听见了吗?你很快就会好的!不会疼的!”
南宫瑾的手法又快又准,很快就处理好了猛兽的伤口。那猛兽果真通人性,感激的舔了舔南宫瑾的手,又舔了舔离若的。
离若心下欢喜,一时兴起,便提议:“南宫瑾,不如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你说叫什么好呢?”
也不等南宫瑾出声,离若已经自顾自的取了好几个名字,但都被南宫瑾一一否决了。
“不如叫小白吧?你看她雪白雪白的,就叫小白吧,好听又顺口。”离若央求的看着南宫瑾。
南宫瑾看了看猛兽,不置可否。
这只猛兽不像他以前见过的那些猛兽,虽然体积庞大,但性子其实极其温顺,体质更是特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伤口已经痊愈,皮肤也很快愈合,丝毫看不出受过伤。
特别是它看他们的眼神,带着友善和——忠诚!这可不是那些只有兽性的猛兽可以比的!
南宫瑾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庞然大物,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莫非它是神兽后裔!
据说此神兽只存在于传说中,较之十大上古神兽更加罕见,本体由天山集聚冰雪灵气孕育而出,唤作百像雪兽白神。
书中记载,白神通体雪白,日行万里,勇猛通人性,口吐三昧真火!
虽然信息不详,但与眼前的家伙却十分匹配。
此时,它已与离若熟悉,已然决定伴随于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远古神兽为何会突现此地一定有它的缘由,至于这具体的缘由,南宫瑾并不打算深究。
庆幸的是让他们遇上了,若是被敌人或者心怀不轨的人遇上并将它收为己用,恐怕又要掀起血雨腥风。
南宫瑾看着这一人一兽相处的和谐画面,嘴角微微上扬。但当他的视线触碰到离若眉间越发红艳的胎记时,所有的表情都被记忆中的恨意替代。
他怎么能忘了母妃和自己说过的话?他绝不会给她再伤他的机会,绝对不允许!
“我们叫它小白可好?”离若专心抚摸着白神,头也未抬的询问着南宫瑾。
见他久久不回应,方抬起头向他看去。
我的哥乖乖,眼前这浑身散发着戾气,眼睛血红的人是丰神俊朗的南宫瑾?只见他举着不停鸣叫的天怒,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精准的向她劈过来。
这样的南宫瑾无疑是可怕的,但离若担心南宫瑾胜过自己,哪里还会想到自己的安危。现在南宫瑾不知为何引动了自己的本源,却又不能自己控制,所以才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其实,除了原主莫名缺失的六岁以前的记忆,离若在冰崖底醒来的第一日便已经接收了所有其他关于今生的记忆。
原主一直在世人面前藏拙,虽然不知为何,但她却实实在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不仅医术高明,更是不可多得的武术奇才,她性子淡泊,却博古通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红颜薄命,最后都便宜了自己。
她虽然都记了起来,但是她却始终不知道,明明一具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身体为何在后来突然一日不如一日,加上寒潭之事,根本就是空有其表。若是不好生调养,遇到高手根本就不可能幸免。
调养倒是难不倒她,况且她的身体似乎在进行自我修复,恢复只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她原本就不是南宫瑾的对手,现在他又丧失心智、释放本源,她不仅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帮倒忙。
至于她体内潜藏的那股非常厉害的力量,尽管正在苏醒,但是她破败的身子并未强大到足够控制它们的地步,她不敢冒险用来对付南宫瑾。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离若心中已经百转千回。眼看着南宫瑾魔性陡增,离若心知不对,却有心无力。
而魔性陡增的南宫瑾心智已经彻底迷失,一双血红的眼睛只看得到她眉间艳红的胎记。一声怒吼,他终于举刀砍下。
“南宫瑾!!”
离若来不及躲开,也不想躲。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明保罗万里星空,却又偏偏只印出那一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