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领着离若来到了她之前住的院子。
这是整个丞相府最偏僻最简陋也是最安静的一处院子,没有过多的装饰,一块字匾,几棵树,几间房,简简单单,却十分舒心。
“柳儿!你看谁回来了?”刚进院子,离渊便兴冲冲的喊着。
“谁啊?”屋里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很温柔,还带着几分稚嫩。
她一转出屋子,看见院子里的人,便开心的扑了过来。
“小姐,小姐,你平安回来了,可把柳儿担心坏了!”
离若心中莞尔,并未刻意疏离,连忙拉了柳儿,安慰道:“我回来了!”
“小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没事儿!别担心......”
“小姐,谁欺负你啦?”
柳儿自五岁起,便跟在离若身边,两人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就算是离若掉了一根头发,她也能发现。
“柳儿,别担心,真的没事儿!”离若拉着柳儿的手,安慰道。“行军打仗,哪有不磕着碰着的,过两天就好了,不必介怀!”
柳儿心疼的看着小姐乱糟糟的头发和破烂不堪的衣服,这府里的事情,她比谁都清楚,既然小姐不愿说,她便不问。
“小姐,你先和二公子屋里坐,我去给你们沏茶!”说着,柳儿端起茶具出了房间。
“怎么样?”
“嗯?”离若正打量着屋子,不知离渊何意。
“我是问你觉得柳儿如何?”
“柳儿呀,”离若勾了勾嘴角,“你看这房间,纤尘不染,想必我不在的数月,柳儿都有细心打扫;再看她刚刚端走的茶具,茶叶不曾收起来,必是预备着我随时回来;还有这个,”
离若拿起放在一旁做了一半的绣花鞋:“可见这丫头是真的想着我,时时挂念着我,真心为我好!”
“若儿,这样我就放心了。起初我还担心你失去记忆,没法和柳儿如从前那般亲近,看来是我多虑了!”
“哥哥,你太小看若儿了!”
“是是是!我的若儿聪明着了!”
正说笑间,柳儿将已经沏好的茶端了进来,替三人一人倒了一杯,好奇的问道:“小姐,说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我们说柳儿这丫头是个贤惠的,什么时候给你说个婆家呢?”
“小姐,就知道打趣柳儿!”柳儿放下茶壶,红着脸,站到离若身后一言不发。
“怎么?不要小姐我给你说婆家,是自己找着了?”离若一时玩心大起,这丫头好听有意思的。
“小姐,柳儿不嫁,柳儿一辈子跟着小姐!”
“若儿,还是你能治这丫头!”离渊见柳儿一副脸红害羞的模样,原本不快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好了,你们都别欺负柳儿了。”逸贤嘴角含着笑,替柳儿打圆场。他视线落在离若身上,见她浑身湿淋淋的,连忙拉了她的手诊脉。
“怎么样?没事吧?”离渊心急的问道。
“无碍,只是若儿之前身体受寒,身体还需要调理,切莫再受凉。我等会开个方子,柳儿煎了给你加小姐服下,一日三次。”
“逸贤公子,柳儿记下了。”
从离若脉上离开,逸贤便走到书桌前开方子。另外又从怀里掏出了小瓷瓶递给柳儿:“你家小姐身上有些淤青,每日早晚擦一遍。”
“谢谢逸贤公子!”柳儿小心的将瓷瓶和方子收了。
“若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离渊忍了许久,终于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你不是随军队去了军营吗?又为何会在府上?莫非你恢复了一些记忆?”
“哥哥,说来话长。”离若轻轻啜了口茶。“我并未恢复记忆。原本是跟着大军去了西郊军营,可谁知运气这么差,居然遇上了你大哥。我哪里认得他,于是他叫我的时候我不曾回应他,于是他恼羞成怒便叫人将我捆回了府。你们知道的,我根本就不记得府上众人,所以又忤逆了你母亲,然后就是哥哥回来时看到的情景了......”
“都怪我,太疏忽了!”离渊一听,心中更是自责,低垂着头,不敢看离若和逸贤。
“这不怪你!”离若笑着摇摇头,“要怪就怪我运气太差,你说大哥他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我前脚到,他后脚就来了。再说了,我看出来了,他们以前肯定特别讨厌我,不然也不会这般待我。”
“若儿——”离渊心疼的唤着离若。
逸贤则一脸平静,只是放在桌下的手却握紧了拳。
离若俏皮的打量了一眼屋子里的三人,呵呵笑了起来:“看你们三个,干嘛这么沉重,我又没死——”
“若儿!(小姐!)”
“呸呸呸!”离若赶紧呸了几口,“放心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十几年不是都安然过来了么?以后我会更加机灵的,你们就放心吧。”
“小姐,你每次受了委屈都这么说,可是,你一个女儿家,又有什么能力反抗?”柳儿心疼的盯着离若,眼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柳儿!”离若感动得站起来给了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又笑得没心没肺:“放心吧,我已经死过一回了,这一次我会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向你们保证,绝对会好好活着,比你们每个人活得都长,如何?”
“若儿,你可得说话算话。”
“哎呀呀,哥哥,你可真够啰嗦的!”
离若从小是孤儿,除了院长妈妈和雅儿,再没有人待她这般好。她一时失控,眼泪险些掉了下来,努力的眨了眨眼,悄悄的将眼泪逼了回去。
“好了,哥哥,逸贤,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和柳儿可要洗洗睡觉了!”
“若儿,你赶我走?”
“额——”这个哥哥,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小孩子气的样子真是十分可爱,不如再逗逗他。“哥哥,男女有别,若是让你们再待下去,还有哪家的公子愿意娶我?你不会是想让我做一辈子老姑娘吧?”
“不会,别人不娶,我——”
“若儿,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逸贤及时打断了离渊的话,拉着他匆匆出了院子。
月光下,两道颀长的身影走得那么近,两双修长的手紧紧拉着,离若觉得这场景实在是太美了!
“小姐,你想到什么了?”柳儿见离若望着二公子和逸贤的背影傻笑,好奇的问道。
“你不觉得他们很有爱吗?”
“有爱?”柳儿不解的看了看消失在黑暗中的两人,又看看自家小姐,更加好奇了。“小姐,什么意思啊?”
“就是——”离若兴奋的打算给柳儿教育教育,但一转身看到柳儿那张清澈纯净的脸和她那极其不匹配的八卦样,还是打消了念头。“没什么?”
“小姐,你骗柳儿,肯定有什么?”
“真的没什么!”
“柳儿不信!”
“哎呀,柳儿,你怎么这么好奇宝宝啊?这样吧,来日方长,小姐我日后慢慢告诉你。我都累死了,我要睡了!”
“小姐,还没沐浴了,还没擦药,还没洗漱了!”柳儿无奈的看着已经昏昏睡去的离若,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夜好眠。
“小姐,你醒了?”
离若张开眼,就看见柳儿笑呵呵的站在她床前。
“柳儿,你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等我很久了?”离若伸了个懒腰,好久没睡这么舒服的床了。
睡了一觉,她整个身体都舒服得酸疼酸疼的。
柳儿见状,立刻取了衣服帮离若穿上,“小姐,你在军营里呆了这么久,肯定没睡好觉吧?”
“柳儿,你不知道,我整天被那个冰块手折磨!”说话间,柳儿已经伺候离若换好了衣服。
离若并不习惯人伺候,可是她初来,这个时代的衣服实在复杂的很,便乖乖人柳儿捯饬。
“什么冰块手啊?”
“冰块手就是——”离若将手帕浸湿了擦着脸,却突然顿住了。
不行,她跟南宫瑾其实也不算要好,这个时代最忌讳女子与男子勾搭不清,虽然柳儿不是外人,但隔墙有耳,谨慎些还是好的。
“是什么啊?小姐。”见离若闪闪躲躲的,从未见过外面花花世界的柳儿充满了兴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的盯着离若。
未穿越前,阿雅每次都是用这种方法对付天不怕地不怕的离若,所以当她面对着待她如亲姐妹般的柳儿时,心中多少有些歉疚。
可是,她也知道,深宅内院,对于像柳儿这样没有身份的丫头来说,最好的保命之法不是知己知彼,而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俏皮的笑了笑,放下帕子,讨好,甚至撒娇的搭着柳儿的肩膀。
“好柳儿,小姐我可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你这么八卦啊!哦,对了,你昨天也听说了,我落入寒潭失忆了,所以很多事情不太了解。听说我是被许配给了什么,什么九王爷,你跟我说说,他是什么人?”
“小姐!”柳儿突然眼露悲伤,同情的望着一脸笑意的离若。
“二少爷说得没错,失忆对小姐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什么意思啊,柳儿?”
“小姐,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柳儿先帮你梳头吧!”说着,柳儿将离若推着坐下,取了梳子替她梳头,时不时的透过铜镜看离若的表情,偶尔露出几声叹息。
“怎么啦,柳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瞒着我?柳儿,你知道的,我在这个家里不受待见,若是你也瞒着我,那我可能哪天被卖了还被蒙在鼓里了!”
“可是小姐,你要是知道了,会伤心的!”
“好柳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一定不希望我有一天知道真相后,怨你不早早告诉我,对不对?况且,小姐我这么聪明,说不定能想出好的办法来也不一定了!”
柳儿为难的看着眼前笑得天真的小姐,其实小姐比她还要小一岁,说起来不过17岁不到的花季少女,可这次回来后,不仅性格乐观积极了不少,整个人也显得灵气成熟了许多。跟小姐比起来,她这个年长些的姐姐反而显得稚嫩。
“小姐,你知道,柳儿从五岁起便与你形影不离,是这世上最希望你能幸福的人!只要小姐一句话,柳儿这条命都可以给小姐!”
“傻柳儿,胡说什么了,我当然知道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最好的人。就连生我的父亲都视我为尘土,你却待我如珍宝。即便是失忆了,我也能感受得到。刚才是逗你了,别瞎想,啊!”
“小姐,柳儿都明白!”柳儿欣慰的摇了摇头。“小姐说得对,我不应该瞒着小姐这些事情。小姐可知这九王爷是谁?”
“是谁?”
“他是南耀王朝当今皇帝的第九个儿子,也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之一。他母妃曾经是皇帝最宠幸的妃子,只可惜在他十岁那年却突然亡故,死因不详。九王爷原本就身份尊贵,从小天赋异禀,武艺兵法皆是我朝第一人,长相更是难得的世间少有,娴妃娘娘怕九王爷惹桃花,从小便给他带着面具,不见真颜。”
“从小便带着面具?”离若心下惊讶,皇子是何等身份,生的再好看,又如何会自小带着面具不见人。
“嗯。”柳儿肯定的点点头。“可惜自他母妃去后,他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残暴不仁,荒淫不羁,据说还被仇恨他的人毁了容。这些都是我偶然偷听到三小姐院子里的人说的。”
“这九王爷真的如你说的这般不堪?”
“柳儿不曾亲眼见过,但大家都是这么传的,想必也假不了。只是,小姐,我听说——”
“听说什么?柳儿,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柳儿不敢说,怕,怕小姐难过?”
“呵呵,”离若心里暖暖的,拍了拍柳儿的手:“放心吧,你家小姐可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比死更恐怖!”
“小姐!”每当离若开玩笑似的说死的时候,柳儿心里便觉得万分心疼。她虽贵为小姐,却无一日享受小姐的待遇。
她母亲是府上的丫头,被老爷看上了纳为妾,不久后便生下了现在的小姐。
只是夫人天生跋扈,根本容不下她们母女,将她们母女当下人使唤。老爷本就只是图个新鲜,便不曾管过。
就这样,小姐六岁那年,她母亲便去了,从此小姐的日子越发难过。
幸好府上二公子是个好人,时时处处都照顾着小姐,才不至于早夭。
“柳儿,以后不许你动不动就掉眼泪!”离若心疼的看着眼里蓄满泪花的柳儿,猜想她定是想起了许多离若以前痛苦的经历,摇了摇柳儿的肩膀,将她拥在怀中。
“小姐待柳儿真好!”柳儿擦了擦泪。“小姐,柳儿还听三小姐身边的丫头说,其实九王爷看上的并不是你,而是三小姐。”
“三小姐?”这倒是她头一次听说,离渊和逸贤必定是怕她难过,所以瞒着她。
这就对了,她在丞相府地位这么卑贱,很少出府,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九王爷又如何会看上她?
离媚就不一样了,离封夫妇从小便悉心栽培她,是以小小年纪便名声远扬,更有南耀王朝第一美人的称号。
九王爷看上她,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怕是离封夫妇舍不得自己精心栽培、放在掌心里疼的女儿受委屈,便让她做了替身。
好你个离封,离若好歹也是你的亲女儿,你竟这样残忍,简直丧尽天良,不配为人。
不过,算他们运气差,遇上了她离若。
哼,想要天不怕地不怕地的离若任他们摆布,下辈子吧。
既然他们不仁,她又借了离若的身体活了下来,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她重新坐回了梳妆台前,将自己的表情很好的隐藏了起来,原本因为兴奋而跳动的红色胎记也恢复如常。
“柳儿,替我梳头,母亲接我回来,我定要给她老人家好好请个安!”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