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若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正午,太阳高悬在天空,整个南耀王朝都被照得暖烘烘的,墙角昨天还抱在一起的野花全都绽放开来,使得整个院子别有一番情致。
她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伸了个懒腰,头还有些晕。
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已经拖了鞋子往门外走。
这里平时除了她和柳儿,连只苍蝇都没有。
也难怪,以她们的伙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苍蝇惦记的。
她撇了撇嘴,扶着有些发疼的腰走到门口,朝院子里望了望,却不见柳儿。
大概去厨房取吃的了吧?离若如是想着,便十分安心。
她又重新走回床边,确定四下无人,便掀起上衣,瞧了瞧腰上。
果然,青紫了一大块!
只是,她对昨日的事记得不大清了,也想不起是如何得来的。
她轻轻揉了揉,无甚大碍,并未伤及内脏,只是这皮肉伤,也够她一个小姑娘受的。
咬着牙揉了一阵子,离若便放下衣服,就着柳儿早就备好的水洗了脸。
她一向是个不太讲究的人,最爱披着头发轻松随意的感觉,便将头发都放了下来,穿了件外衣,捧了本书,坐在窗边细细的看。
柳儿愁眉苦脸跨进院子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银杉下的窗户前,正低头专心看书的人儿,不着粉黛,却眉目如画,仿佛画里的人,不食人间烟火。
柳儿眉头紧锁,一双纤纤玉手紧紧地绞着手帕,站在院子里不敢往前。
她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窗户前的人儿,一边担心被发现,一边又急切地渴望着被发现。
就在这样极其矛盾的心理中,她已经将脚下的沙土踢平。
离若注意柳儿有一会儿了,喊了她一声,却没有听见,只看见她自顾自的站在院子里,一会儿往前走两步,一会儿又退回去。
离若用手托了下巴,干脆好整以暇的看着柳儿,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有人在看着她。
纠结了许久,眼看着太阳都微微西斜了,柳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一抬头,却撞见了一双美丽的眸子,不是小姐,又是谁!
她微微一笑,显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快的来到了离若面前。
“我刚刚是看到一头小驴儿在帮我整院子么?”
“小姐,你还有心情说笑!”柳儿也被感染了,“咯咯”的笑了两声,可脸立刻又垮了下来。
离若是何等聪明的人,见柳儿空着手,又站在院子里纠结了那么久,知她必定是没取到饭菜,心里边又急又恼。
离若歪着头,笑道:“柳儿,谁叫你那么快去厨房的?小姐我可有话要说。”
“小姐,是柳儿不——”
“打住打住!”离若双手交叉,做了个停的动作:“我呀早就吃厌了他们做的饭菜,你看要颜色没颜色,要口味没口味,厨艺实在是太差。柳儿,你看,我们不是有个小厨房么?不如我们自己做如何?”
“这......”
“怎么?”离若眯着眼睛看着柳儿,“莫非你的厨艺更差?”
“不是,不是!”柳儿连忙摆手,“小姐,柳儿以前可是经常偷偷在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只是,你是小姐,大家都吃大厨房里的饭菜,凭什么小姐你就不能?”
“呵呵,好柳儿,你怎么不懂呢?”离若敛了笑,说得认真:“记住了,永远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既然他们不喜欢我们,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从他们那里乞求那可怜的喜欢呢?凡是有一丝丝的机会令我们自己快乐,我们都要紧紧抓住!”
见柳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神迷茫的望着她,离若不禁失笑。
柳儿是这等级思想下最底层的牺牲者,她又何必期盼着她能懂这些呢?只要她能照着做,足矣。
“好了,柳儿,去厨房弄些米啊、菜啊、佐料啊什么的,应该难不倒你吧?”
“小姐太小看柳儿了!”也许是跟在离若身边久了,不管是从前的离若还是现在的她,都那么心高气傲,柳儿也被同化了。
她一拍胸脯,道:“我马上就回来!”,转身便跑出了院子。
果然是练家子,柳儿的速度很快,比一般人敏捷了许多。
离若眯着眼睛满意的整了整刚刚被风吹乱了的书,重又坐下继续看。离府上下没一点让离若满意的地方,却唯独这数不尽的各色各样的书,令她乐不思蜀。
“小姐,小姐,快来帮帮我!”离若刚翻完这本书,柳儿便喘着气在院子外大喊。
离若连忙扔下书,跑到院子外一看,柳儿手上抱了满满的菜和佐料,有一些掉在了地上。
离若竖了竖大拇指,“柳儿,你真厉害!”便急忙将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了起来。
“小姐,我跟你说,这些呀还不算什么,要不是不够手拿了,我还能弄好些东西了!小姐,要不明天我给你弄只鸡来,呵呵,好久没吃鸡了,还怪想念的......”
柳儿笑呵呵的碎碎念着,仿佛半个时辰前的那些不愉快根本就不曾发生过。
离若无奈的摇摇头,这个柳儿还真不是一般的啰嗦!她快走了几步,想把这聒噪的小妮子甩得远远的。
“小姐,你慢点儿,你等等我!”
“好了,柳儿,你看,你还没吃饭了,而且这厨房这么久没用了,得费一番功夫好好打扫打扫,要不你就等我们吃完了了,你再说,那会儿也有力气些!”
“没事儿,小姐,我力气多着了!”柳儿放下手上的东西,嘴巴还在絮叨。
回身,见离若已经挽起袖子,将厨房里爬满了蜘蛛网的锅碗瓢盆掏出来,急得一把将她拉到了一边。
“小姐,这些让柳儿来做就行了,你是小姐,怎么能让你做这些呢?”
“你一个人做要做到什么时候去?你想饿死你家小姐啊?”
“这——不行,小姐,反正你不能做!我,我会加快速度的!”说着,柳儿麻利的将那些放了很久的锅碗瓢盆搬到了院子里,也顾不得挽起袖子。
离若跑回房间翻了一通,反正她们总共也没有几件好衣裳,便随意拿了一件旧衣服,用剪刀剪了,做成抹布,跑回院子,柳儿已经打好了水,蹲下来便开始清洗。
柳儿见状,要来抢她手上的抹布,离若灵巧的躲了过去,笑道:“柳儿,你什么意思啊?就准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不准我啊?还有还有,你以后呀能给相公做一手好菜,我难道就不能也学学么?”
“小姐,你又笑话柳儿了!”柳儿红了脸,佯装生气道:“柳儿不理小姐了!”然后,拍拍手,进了厨房。
离若喜滋滋的清洗着她们需要用到的东西,虽然累点,但是她却觉得十分欢喜。
以后,这院子便是她的天空了,再没有人来打扰她,来为难她!
离若和柳儿的手脚都十分麻利,不过半个时辰,原本脏兮兮的厨房已经焕然一新,一尘不染。
柳儿和离若一人洗菜,一人切菜煮饭,很快,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便端上了桌。
“哇!好香啊!”离若抱着碗筷一边可劲儿的吃,一边对柳儿做的饭菜赞不绝口。“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最好吃的东西!”
“小姐喜欢就好!”柳儿见小姐这样喜欢,心中自是喜不自胜,也顾不得脸上黑乎乎的,端起碗便狠命的扒了几口,真是饿死她了!
一顿饭下来,离若和柳儿只顾着吃,竟顾不上讲话。
等到两人肚皮吃得鼓鼓的,才撑着腰,一边喝茶,一边望着对方傻笑。
“嘿嘿,柳儿,你变成一只大花猫了!”
“小姐,我要是大花猫,那你也是一只大花猫!”柳儿指着离若,笑得合不拢嘴。这是她这一生当中最开心快乐的一天,没有担忧,没有害怕,只有小姐和她的欢声笑语。
她发誓,哪怕是赔上性命,只要小姐幸福,她都甘之如饴!
“柳儿,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不然得长胖了!”离若提议道。
“小姐先走着,柳儿把碗筷先清理了。”
“嗯,柳儿,你可不准偷懒哦!小心嫁不出去!”
“小姐!”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笑话你!”说着,离若已经出了屋子。
此时已经是日落西山,徒留那和煦得让人落泪的余晖照出那片美得惊人的晚霞!
这样美的晚霞竟是她在南耀王朝第一次见。
她始终微笑着,在银杉树下不厌其烦的来回走着,期间还会做一些奇怪的动作,而这些动作是身为一个南耀王朝土生土长的人所看不懂的动作!
自落入冰崖之后,离若身体的变化她自己最是清楚,她现在耳力比普通人好上很多,只要不刻意隐藏气息,她都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察觉到。
离若尽量保持镇静,避免打草惊蛇。
她一炷香以前便觉察到屋顶上有人。
只是她来人气息很稳很强,且并未刻意隐藏,想必是对自己很有信心,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尽量让自己非常自然的面对着屋顶,慢慢的走,精神集中,极目远望,却只能看到屋顶上一片片静静躺着的瓦片。
柳儿怎么还不出来?离若心急火燎,她担心来者不善,自己不能暴露,便只能装作无力抵抗,太过被动。
思前想后,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一步并作两步的进了厨房。
她一看见柳儿,心里立马就踏实了许多。
她警惕的挪到柳儿身后,“柳儿,你功夫如何?”
“柳儿,柳儿,我问你了,你功夫如何?”离若连续问了好几遍,用手指戳这柳儿。柳儿却只低着头,忙着清洗碗筷。
不对!柳儿——
离若感到了一丝不安,转到柳儿身前一看,柳儿已经被人点了穴,不能动。
“谁?”
空气变得压抑起来,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离若屏住呼吸,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弱的声音。
“谁?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好汉?”离若心中恐惧,却半分不敢流露出来。她想起了电视里常说的话,便理直气壮的喊道。
电视里果然也不全是骗人的,突然,院子里的银杉动了动,一抹紫色身影立于银色的树叶之下。
天色微暗,霞光微弱却迷人,洒在那颀长的身影上,竟平白多了几分浪漫。
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不知为何,离若脑中却猛然浮现出这首词来,挥之不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颀长的紫色身影微微仰着头,似看着天边的晚霞,轻轻道。
声音充满磁性,又好似蕴藏着某种魔力,吸引着离若的心。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就在这句话即将脱口而出时,离若眉间血红的胎记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将她迷失的心重新拉了回来。
离若暗暗心惊,这人好生厉害,居然在不经意间便对她施展摄魂术,险些诱她做出有损名节之事。
只是,她自认来到南耀王朝不过寥寥数月,回到都城璧拂更是不足三日,并未与人结下怨仇,谁会这样陷害她呢?
“卿本佳人,绝世而独立,何苦落凡尘,凄凄而惶惶?何不归去,从此逍遥?”
颀长的紫色身影似乎并未在意她是否作答,自顾自的吟唱着,带着一丝属于晚霞的忧伤。
离若心神不定,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眉间的胎记并未消停,反而跳动的越发厉害,随着他飘舞的发丝,来来回回敲打着她的心。
此时的她,惊诧已经远远多过了害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究竟是敌是友?又为何平白出现在这里?
突然,离若瞳孔放大,那人一眨眼的功夫便扼住了她的脖子,却不曾用力。
好熟悉的感觉!
可是这张脸——如此普通,这么近,却那么陌生!她的心,几不可查的划过一丝失望!
离若敢肯定,她绝对不曾见过此人。
“你是谁?为何要杀我却又不杀?”
离若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她知道一个人的眼睛,不论他如何伪装,都不会骗人。
他默不作声,却突然将手一收,将身体靠近,另一只手握住离若的纤腰,避开了她探究的双眸。
“嘶!”
腰上突然的外力让她原本青紫的地方万分疼痛,她狠狠咬着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手一滞,身体有些僵硬。
离若不敢迟疑,趁此机会,将内力聚于手掌,使出十成功力,一掌打在了他的左肩上,然后身体后仰,一个纵身,飘出了一仗之外。
“你......”他眼中一片惊愣,转而是愤怒,夹杂着几丝落寞和忧伤。
他转身,望了眼银色的银杉叶,消失在黑夜里。
这眼神——那一刹那,离若甚至有些后悔,或许,她伤了他!
可是,是他先要杀她的不是吗?
况且,在最后她还是莫名的不忍,放了他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