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离蛮整个人开始陷入一种呆滞的状态，看样子有些崩溃。金手指拍了拍离蛮的肩膀，试图让他想开点，但是离蛮像是灵魂被抽离了一样。金手指知道离蛮需要时间想开，便转身出去和刀疤守夜。
尽管没有证据直接证明赌鬼真是被抓走了，但是金手指自己也明白，按照目前的情况，赌鬼被抓的可能性之大，几乎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去到外边，金手指发现刀疤躺在一块石墩上，已经睡着了。看这风平浪静的夜晚，金手指没有把刀疤叫醒。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和离蛮都没有头绪，此番行动，面临的处境前所未有，遇到的事情也闻所未闻，以至于现在想收手都要开始面临极其艰难的抉择，抛下赌鬼回去这种决定离蛮不可能说出口，所以离蛮才如此自责。换做金手指以前，简直就不值得思考，跟了离蛮之后，人也开始感性起来了。金手指不想把这份烦恼再抛给刀疤分担，独自在星空下吹着冷风。
三人各自怀着不同的状态融入这夜晚难得的平静。
《春与楼》三个字里藏有各种道不尽的故事，里面的喧嚣渗透到了无尽的深夜。柳离番站在牌匾下，心里想着厨子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傍晚时分，厨子在茶馆交待了明天的大致流程之后，便急匆匆出门了，临走之前说要晚点带柳离番见某个人。没想到还没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派个人送信来说计划有变，让柳离番来这里见他。
时间一到，柳离番便按照厨子的吩咐来到了这里，同时也对那个所谓的计划充满好奇和担忧，可这儿是谈话的地方吗？不管怎么看这里都像是青楼，该不会是行动前夕的放纵吧？
带着疑惑进到里头，纸醉金迷的场面和外头万人空巷的黑夜完全两个世界，比起柳梨番去过的青楼比起来规模要小上不少，不过热闹倒是挺热闹。没走两步就见到了楼上的厨子正在东张西望，看起来已经是在此恭候多时了，柳离番没敢停留，快步走了上去。
“刚才在茶馆交待你都还记得吗？”厨子迎上来就是这一句，看得出来的确很急躁。
“记得，怎么了罗大哥这是？”
“现在不方便解释太多，计划要提前了，那块石板，我们今晚就要买。”厨子道
“啊？”这计划变得让柳离番始料未及。
“先过来，等会儿我先带你看个人”
“尽管放心吧罗大哥。买卖这东西我熟。什么时候都一样。”柳梨番边走边说，不停的喂着厨子定心丸，表现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好让他放心。
厨子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快步绕过戏台，走上二楼，一转角就来到某间装潢很讲究的房间，看样子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客人。
不难看出来，改头换面之后的柳梨番融入社会的时间似乎有点快，没到一天的时间，整个人的精气神就变得稍微正常许多，厨子也很惊讶，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妆容的原因，总的来说能快一点适应喧闹的场面总归是好的，总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就畏首畏尾的，像什么话。
另外厨子对这个事情很看重，他不希望有什么差错，同时他也知道柳离番属于商贸世家，人脉虽然不在，可买卖这方面总归还是有点硬实力的。
就着小菜，厨子把计划提前的原因和接下来的流程交待了一下，面面俱到的讲述各种可能的情况，跟之前把金手指搬出来，让柳离番把黑店当路边摊小角色看的那种高傲的气势全没了。不过柳离番倒是听得挺入神。
一般情况来说，盗贼顺回来的宝贝都属于赃物，当然，也有一些东西本身就见不得光，例如金手指偷的夜明珠，这颗珠子原本是放置在少林寺佛塔中。不知道为何失窃又流入私人手里，再而又被金手指偷了去。
少量的东西可以直接给当铺，而‘烫手’某些货物和大批量的产出通通都不能以寻常手段出售，并且货物的倒卖会远离它失窃的地点。所以必然会流入形成的地下市场，再由地下市场分批次和等级流经各地，里面包含的各种隐晦交易，就算厂卫查起来也要费尽周折。
通常的货要先拿给地区的‘货商’估价，货商觉得可以就会先给你他估价的一半钱，但是货商也怕货烂在自己手里，一般都是等赃物卖出去之后再给尾款。但是黑市这种地方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卖不出怕赔，卖多了哪有不贪的道理。贼本身也不知道到底卖了多少，货商往往都会多贪几成尾款。为了账目透明，有些贼会自己招揽主顾去货商那里买自己的东西。而且，货到了货商手里，基本不属于自己了，想要亲自拿回去，无疑是告诉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所以厨子要柳离番装成富商，去帮他把石板买回来。
据厨子自己说，当时初来这个县城的时候，曾经被那个黑店老板耍得团团转，每笔交易都被货商用手段名正言顺的坑了近一半的货钱。当时茶馆刚开张不久，每个地方都需要用钱。后来交易由金手指亲自接管，在卖给那黑店老板的货里掺了几个以假乱真的精品假货，其实是假货外衣包裹着的真品，那次过后差点把这个黑店老板在地下市场的货商名声搞臭引来杀身之祸。金手指把那老板整得服帖之后，厨子才有机会接手。
说到这些地下游戏规则，厨子没有继续深入，因为这里面的江湖要细说的话怕是能写出另一本史记。柳离番不用厨子太明说，对于这种产业链的形成就他而言还不算难理解。
而黑店老板手里的那块石板连带那批货都是离蛮和金手指赌鬼刀疤四个人在苏州那一块地方‘捞’回来的远洋宝贝，郑和将军船队的主商船上顺出来的物品，也就是码头劫案的产物。离蛮入场的时间不偏不倚，正好与朝廷军队插手管辖的时间重叠，厂卫配合军队在苏州一代进行扫荡，大批盗匪被捕，也连带各种的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相当出名的就是在苏州城南洋客栈，这个客栈来往的商人多，所以门店前经常有几个叫花子，别人都说这几个叫花子都是客栈常客，伙计都换了好几批，叫花子却一直在，除了老板之外叫花子一应该是最熟悉客栈的人，城里的人给这几个叫花子分别起了名字。直到码头劫案后期，东厂派人把其中一个叫花子逮捕了，并在他盘踞的寺庙神像里搜出了一堆商船上遗失的货物，又过几天，整个客栈直接被封了，东厂发现客栈的每个角落几乎都藏有赃物，而那些周围的居民没人想到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叫花子是这般身份，从那以后另外几个叫花子又出现了一段时间，之后再也没有人在苏州见过他们。
在那段严打时期，波及面很广，远不止苏州一带，谁的手里有货谁就有可能受到波及。这般压力下，货商纷纷藏货逃逸，黑市几乎绝迹。离蛮也是通过万家老爷，也就是柳离番父亲的关系，混进了万家进贡宫廷的药材队里，在天子脚下躲过了扫荡才得以离开苏州一带。巧的是柳离番当时也在药材队里，那时候他还是万般万大少爷，并没有与离蛮等人接触。不过说到这里已经不难理解为什么离蛮这几个人为什么在沿海偷东西，现在却跑到了内陆。
厨子言归正传，他打听到，过几天那个黑店老板身为货商要去外地揽货，明天可能就要离开县城......
正在交谈之际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了，外面喧闹声随着门口打开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如此深夜还喧嚣的地方再一次提醒了柳梨番这不是在茶馆，而是青楼。他又下意识的移动了下椅子。
杂声在闭门那一刻又退潮了，从门外进来的是一位女人，一阵香风似有似无。这女人柳梨番也有印象，在他濒临崩溃的那晚在茶馆还见过一面，大家都叫她青姐。柳梨番知道她是春与楼的老板娘。
柳梨番怎么说以前也是一个小少爷，还算见过不少女人。青姐算是少许柳梨番见过在观感上与岁月做斗争还赢了的女人，从面容上看，柳梨番看不出青姐到底什么年纪，至少不像看上去这么年轻。这不会就是厨子今晚要带他见的人吧？
进屋的青姐先是扫了一眼，然后斜靠在门口，别样的笑了一下，接着对着屋子里的俩人颇具意味的说道:“胃口不错，你要等的人可提前来了。”
“这么快？”厨子听到一把从椅子上做起来，明显提前和青姐做过什么交待。厨子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瞄，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到。
青姐十分自然的移步来到桌子前，自己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水，完全没有在意这里还有另一个人，说道:“雨棠和离蛮两个人一个都没来，你们哪儿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特别的事儿？”说完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手里还举着杯子没有放下，绕着桌子走了几步，双目微眯，似笑非笑的看着柳梨番。把柳梨番看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而且我猜猜，是不是与这位公子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