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内奸就好像是抓老鼠,首先不能打草惊蛇。
佐娅找了几个卫兵聊天,希望能从他们口中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一群人站在城堡里的场院里谈天说地,其中的一个卫兵非常幽默,他给佐娅讲了很多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
聊着聊着,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最近的战事,大家一下沉默了。
“我相信最后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佐娅安慰众人,“尽管获得胜利的道路充满了艰辛。”
“伯爵小姐,”一个膀大腰圆的卫兵怯怯地说,“我们会不会也上战场?”
“没看出来啊,”刚才讲笑话的那个卫兵看着他,略带轻蔑地说,“巴伦你这么大的块头难道还害怕打仗吗?”
“不是,”巴伦慌张起来,赶紧辩解道,“我怕到时候不能活着回来,那我的孩子不就成孤儿了吗?”
佐娅问巴伦:“为什么孩子会成孤儿,难道他没有母亲吗?”
“唉,”巴伦难过起来,点了点头,“孩子的母亲两年前死了。”
佐娅同情地看着巴伦,叹了口气。
话题在这个时候转到了家庭方面,一群人又开始聊了起来。
“还是舒默那小子活得最轻松,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挣来的饷钱也够花。”一个瞎掉一只眼睛的卫兵感叹道。
“你还是太小看舒默了,”讲笑话的卫兵露出了一副你懂什么的神色,神秘兮兮地说,“我之前和他一起在城外站过岗,这家伙那叫一个坏,经常向进城的人要好处。”
“还有这事?”佐娅皱起眉头,要他细说。
“他呀,”那个卫兵顿了顿,接着说,“专门拦马车。”
“只要是你赶着马车进城,舒默就会盘问你一番。他问得非常刁钻古怪,只要你一点回答不上来或者回答得慢了,那就完了!”巴伦接过话头,鄙夷地说,“他会说你是坏人,不是逃犯就奸细,要把你关起来。一般的人在这个时候早就慌了——”
“然后他就会问你要钱,”讲笑话的卫兵觉得巴伦抢了自己的风头,他抢着说到,“有时候还会说马车上的货物有问题,需要把马车扣下来检查,这样也能敲人一笔钱。”
佐娅听到这里点点头,接着告诉大家自己还有事要忙,离开了那群卫兵。
“看来舒默要惨了。”一只眼的卫兵看着佐娅远去的背影慢吞吞地说道。
“他活该,”讲笑话的卫兵嗤笑一声,十分不满地说,“谁叫他当时一点好处都不给我们呢。”
佐娅来到书房,看见侍卫长正在和里诺聊天。
“你先出去一下,恩维,”她支开侍卫长,郑重其事地对里诺说道,“有线索了。”
里诺听到这话,一下来了精神,让佐娅赶紧说下去。
“应该是舒默,”佐娅站到床前,看着远处街道上那些行人和车辆,语气肯定地说,“这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
“是不是那些卫兵们告诉你舒默在城外的那些破事了?”里诺一听佐娅提到舒默,原先的惊讶不由得消减了几分,他说,“确实,舒默是一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我也对他有所怀疑。”
怎么证明舒默就是内奸呢?佐娅心生一计,马上和里诺商量起来。
听完自己姐姐的想法,里诺点了点头;锄奸行动开始了。
第二天一大早,姐弟两人的争吵回荡在城堡的走廊里。
“佐娅你现在真是无可救药!”里诺脸红红脖子粗地破口大骂,很快就招来了一些卫兵。
佐娅扫了卫兵们一眼,发现舒默就混在他们中间。她随即给里诺一个眼色,里诺心领神会,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
“二位,”侍卫长赶忙上来劝架,“没有必要吵架,凡事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吗?”
“不能,”佐娅翻了一眼侍卫长,她眼里喷着火,开始回击里诺,“你可真是个万年不遇的蠢货,里诺。”
里诺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怒发冲冠,他命令侍卫长把佐娅抓起来关进地牢。
侍卫长犯了难,他看了眼佐娅,又看了眼里诺;刚想要劝说里诺不要这么做,就看见里诺已将佩剑拔出,指着自己。
现在侍卫长真是无计可施,他只好照办,叫来了几个卫兵把佐娅带走了。
在众人前往地牢的路上,佐娅还在骂骂咧咧,时不时回头怒视里诺。
“恩维,”里诺跟着侍卫长,他小声说,“今天所有在场的卫兵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阁下,”侍卫长放慢脚步,与前面押送的人拉开距离,他小声问道,“需不需要我找人把他们看住,暂时不放他们出去。”
“靠谱。”里诺夸奖了一下侍卫长,接着离开了押送的队伍。
众人把佐娅投进大牢,刚想要离开之际,侍卫长给他们下了命令。
“所有人现在回到休息间待命,期间不许离开,”他环视众人,语气森然,充满威严地说,“要是让我知道谁违抗命令,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是,侍卫长。”众人齐声应和,在侍卫长的监督之下一个接一个地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其实就是卫兵们的宿舍,这间屋子在城堡一层西侧的延伸部分。房间很大,墙上涂着灰白色的浆;这里摆着一张张上下铺还有放武器和盔甲的架子,如果再向里走走,就能看见在房间的角落靠墙放着一张书桌,书桌后是一个大大的壁炉。
众人把盔甲放回到架子上,接着坐到床铺上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情。
“看来这次伯爵小姐难逃一劫啊,”一个卫兵一边拖鞋一边说,“估计咱们的小领主会把她处死。”
“你胡说什么呢,”另一个卫兵从床上起身向他走来,“小领主不是那种人。”
“那不一定,”这个时候舒默说话了,他靠在床上,表情悠然,“我觉得小领主是怕姐姐抢了自己的位置,所以才这么做。”
众人开始争论起来。
“我说各位,能不能先别想这些,”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卫兵这时候走到房间中间大声喊了一句,“那咱们自身会是什么下场各位想过吗?”
一时间房间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大家都闭上了嘴,脸上或是露出担心的神色,或是露出焦躁的神色。
“咱们不会怎么样的,”舒默看着众人,觉得有些可笑,他慢条斯理地说,“现在等着就可以了。”
“等什么?”大家齐刷刷地看着他。
“等领主的继位仪式过后,咱们就自由了。”舒默盘着腿坐在床上,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我们的小领主肯定是这么想的,他认定咱们中有人是佐娅的人,害怕这种人会把佐娅再放出来,所以才把咱们关起来。等他当上新领主以后,所有的威胁都消除了,到时候自然会放大家出来。”
众人听完舒默的分析,皆是恍然大悟。他们马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要么坐在床上谈天说地,要么盖上被子倒头就睡。
舒默这个时候起身来到书桌旁,拿起纸笔写了一张条子:
“里诺现在孤身一人,佐娅已经被关押起来。”
等到墨迹干了,他把条子折了折放到怀里;接着坐到床上听这些人聊天。
很快就到了晚上。晚饭后卫兵们搬来了那张书桌,有两个人开始扳起手腕;其余的人围在他们一旁观看比赛,有一个卫兵还开了一场小小的赌局,大家纷纷在他那里下注。
他们玩得不亦乐乎之际,在外面执勤的卫兵也回来了。因为今天人手不够的关系,他们被指派了很多任务;现在都累得筋疲力尽,纷纷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群被“放假”的卫兵们才觉得困乏。他们把桌子放回原位,躺在床上又开始聊起来。
慢慢地,聊天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鼾声。
舒默这个时候睁开眼睛,他穿好衣服悄悄离开了这里。
房间外月光如水,夜空明净,繁星点点;城堡窗户中的亮光早已熄灭,场院里的一切被镀上一层银光。飞鸟在天空中划过,很快融入夜色之中,几声犬吠倏地响起,在夜空中飘荡。
舒默掩上门,警惕地张望四周,确定四下没人后飞快地冲向城堡的大墙。
墙根那里有一个洞,足可以允许一个人穿过;舒默扒开盖在上面的伪装,钻了进去,爬行了一段后他来到了街上。
舒默起身拍了拍土,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去。但他不知道的是,离他身后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两个人隐没在阴暗之中,正悄然无声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半个时辰的功夫不到,监视舒默的两个人看见他进了一家酒馆。
“阁下,还继续吗?我觉得他可能就是想喝酒。”
“嘘,别说话,再等等。”
两个人蹲踞在酒馆斜对面,躲在一个大木箱后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门。
待到两人双腿酸麻之际,舒默和一个人离开了酒馆,正向他们走来。
“阁下,来这里!”其中一人轻轻挪到一个木箱后面的空间,招呼另一个人钻进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舒默和那个人转眼已经来到了这里。
躲在木箱后的两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等舒默一行人离开这里后,他们又悄悄跟了上去。
最后,他们看见舒默和那个人走进了一座旁大的宅邸中。
两个人从阴影中走出,月光勾勒出他们的样貌。
“阁下,您先回去休息吧,”侍卫长四下看了看,低声对里诺说,“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不用,咱们现在都回去,按计划行事,”里诺瞧了一眼那座宅邸,把侍卫长拽到一旁,“今天到此为止。”
在那座宅邸的会客室里,一场会面正在进行。
屋中只点着两个烛台,光线很昏暗,只能勉强映照出房间一隅。
舒默恭敬地站在一张桌子前面,向一位中年人汇报了佐娅被关押的消息。
千真万确,”他表情夸张,脸上故意装出惊讶的表情,语气急促地说,“这两个人大吵一架,随后里诺命令我们把佐娅关起来。”
中年人缓缓站起身,他走到舒默面前;虽然他脚步有些跛,但是他的气场很强,以至于舒默被他逼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中年人双手抓起舒默的衣领,吓得他发不出声。
“这次还敢骗我的话,”他甩头啐了一口,面无表情地说,“我让你去河里喂鱼。”
说完随即松开了手,舒默就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一样,瘫坐在地上,咽了咽口水。
“滚吧,城堡里如果再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马上来报告我。”中年人掏出几枚硬币扔给军士,离开了书房。
“一个……两个……三个……”舒默趴在地上寻找着硬币,屁股撅得老高,小声咒骂着那位跛脚煞星,“牛气什么……不就是有点破钱吗……四个……你等着……老子……五个……哪天叫人平了你的房子。”
刚才听汇报的男人名叫埃德斯,是金穗家族的族长,也是五大家族里唯一受封的人。他在年轻的时候和人赛马不小心从马上跌落摔坏了腿,所以他在灰岩城有个外号叫“跛子男爵”。
跛子男爵离开书房,只觉得浑身舒畅,心里如同喝了蜜一般甜。
舒默在第二天半夜时分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消息让埃德斯震惊不已。
佐娅被里诺秘密处决了,现在她被埋在城堡的花园里。
听舒默讲,快天黑的时候他看见里诺和侍卫长搬着一个麻袋向花园方向走去;他注意到从麻袋口伸出了一只鞋子,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佐娅的鞋,据此推断出佐娅已经遇害,里诺和侍卫长打算把她埋在花园。
叫仆人送走舒默,他吩咐管家去准备车马,打算连夜去拜访剩下的四大家族的负责人。
听到这个消息,四大家族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埃德斯还同他们约好,明天一起去见里诺,去给他道喜。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埃德斯有他的打算。
谋害一个贵族,尤其是伯爵这一级别的,无论是谁,最后都会被送上绞架。目前这个小辫子已经算是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现在只需要含沙射影地告诉里诺自己知道这件事情就可以了。
一想到领主大人因此就范,然后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埃德斯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兴奋地哼起了一首欢快的小调。
第二天早上,五大家族的人先后抵达了领主的城堡。他们通报过后,在城堡的会客厅见到了里诺。
“恭喜阁下,”埃德斯起了个头,其余几个人赶紧接上,整整齐齐地高声说道,“我们未来的领主。”
“不必了,”里诺看着众人,脸上并没有没有露出欣喜的神情,他告诉众人,“王都的人还没来举行典礼,我还不是领主。”
“阁下为何要谦虚呢?”埃德斯表情玩味地看着里诺,阴阳怪气地说,“现在也只有您能够继承领主的位子了。”
话音未落,四大家族其余的人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
“您的姐姐,伯爵小姐去哪了?”站在埃德斯身后的一个肥胖秃顶的老头笑得猥琐,用尖细的嗓音问着里诺。
“她出城猎兔子去了,”里诺看着这个老头,“你要想见她的话再等等吧。”
“等多长时间呢?”埃德斯笑里藏刀,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向里诺慢慢走去,“一个时辰?一天?还是要一辈子呢?”
里诺平静地看着这位跛子男爵,心想着这个家伙终于上钩了。
“你们都站在这里等谁呢?”
正当埃德斯要逼问里诺之际,熟悉的嗓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向后看,站在门口的正是佐娅。
埃德斯也愣在当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佐娅一挥手,从她身后冲进了一群卫兵,他们气势汹汹地瞪着屋里的人。
“让我看看,”佐娅现在意气风发,她扫了眼屋内的众人说,“五大家族的人都来齐了啊。”
“都来齐了。”里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造谣,威胁阶位在伯爵及伯爵以上的贵族,应该收到什么样的惩罚呢?”佐娅看着里诺问道。
“以污蔑罪和威胁罪论处,最重是绞刑,最轻是流放到银霜特辖区。”里诺几乎是背课文一般,一口气说完了这群人将要面对的惩罚。
埃德斯这下才知道自己中计,他表情冰冷地看着里诺和佐娅两人。
听到要被吊死,除了埃德斯,其余的人纷纷跪地求饶,祈求佐娅能够饶过他们一次,今后一定全心全意地为领主一家服务。
“把他们关到地牢里,”佐娅语气冰冷,她已经听够了这些地头蛇们的保证,她吩咐侍卫长,“三天后在广场上把绞架立起来。”
屋内的卫兵如同猛虎下山,扑向那群已经吓破胆的猎物们。
在城堡的大牢里,埃德斯见到了舒默。
舒默昨天晚上刚从跛子男爵家出来的时候就被埋伏在四周的卫兵们抓住了,押送回城堡后里诺简短地宣布了对他的判决:明天下午在城堡场院里执行绞刑。
一听见有人来了,舒默马上从地上爬起,一边摇晃着铁栅栏一边大喊自己冤枉。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来的竟然是五大家族的人。
舒默以为自己盼到了救星,他急忙向他们求情。
“你向他们求情也没用,”侍卫长脸色铁青地看着舒默说,“他们是来陪你作伴的。”
舒默愣在当场,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中午,裁判庭的官员来了,他简短地宣读了对五大家族的判决;和里诺说的一样,呆在地牢的人在三天后处以绞刑,他们的家眷被发配到银霜特辖区。
下午,来了两个卫兵,把舒默从地牢里拖走了。
地牢里剩下的人,纷纷站起身挤到小窗户那里,看着舒默被绳子捆好,站在凳子上,颈上套着绞索;接着一个卫兵一脚踢飞凳子,舒默双脚悬空,又挣扎了一小会儿,然后一动不动地被挂在绞架上来回轻轻摆动。
三天后,曼彻特第一次目睹了这个世界的死刑:广场上人山人海,在场地中央竖着五六个绞架。犯人上半身被紧紧捆住,嘴里堵着东西,被卫兵们押送过来,有个官员当众宣读了他们的罪行,接着他们就被掉在了那里。
广场上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