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去看电视了，只留下被家务缠身的玉凤。她洗好碗筷还有甑子糍粑槽都得洗，扫地拖地再剁猪菜，明早要煮猪食用。她明天要早点去地里干活，不想更早起床剁猪菜只有晚上剁。
两集电视剧看完了，大家各自回家睡觉。石修和抱着孩子与母亲一前一后走进家门，各自回自己卧室。玉凤刚好剁完猪菜进入卧室，她要先给小儿换尿布喂奶哄他睡觉。玉凤坐在床头奶娃他问：“今晚《新白娘子》好看吗？押进**塔了没有？”
修和说：“没有，他快生孩子了，跟蜈蚣精斗呢，把蜈蚣精杀了......。”修和滔滔不绝的说着故事情节。
大妹说：“我会画白娘子。”她从抽屉拿出笔和纸画给父母看。
修和夫妇看了忍不住笑，她画的是一个不规则大圆圈，圆圈上面两个细长的三角型横插着在左右两边，眼睛鼻子歪斜身上更不用说，这哪是美丽的白娘子白素贞分明是丑八怪。但是修和还是夸奖一番说：“你画的真好！阿爸的女儿会画画了，来阿爸教你画的更好看。”说着修和坐在桌子旁耐心教女儿画画。他说：“明年你就要上学前班了我现在还可以教你写一二三”玉凤抱着娃也参与进来，她与修和共坐一张长凳。修和柔情抱着妻子的腰，下巴放在妻子肩上闻着妻子身上散发的体香，怜爱的看着襁褓中儿子又时不时看着女儿画画再转头逗逗吃奶的儿子。在保守的农村里夫妻只有晚上关上门才敢流露出克制在心里的脉脉柔情。在这蜡黄的灯光下这朴素的一家充满无限幸福。他们要求不多容易满足。大妹也一样，以至于多年以后她一直在怀念这种家的温暖幸福。
一个声音打破这一刻温馨。石奶奶突然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切和谐美好的画面骂骂咧咧对玉凤道：“哄娃都不耽误你勾搭我儿子！风骚！狐狸精！把小武给我你们好好搂搂抱抱去！”
玉凤心里委屈可是不敢怎样只能说：“不用了我来哄他快睡着了，妈以后我们会注意的。”
石奶奶又说：“衣服还有一堆没有洗呢！都是今天换下的还有尿布。明天修和一个人上山挑炭你去种油菜，小武你早上喂好奶放家里中午回家吃饭再喂一次奶，明天我就在家做饭。大妹阿你明天跟谁？”
“跟妈妈。”大妹回答。
玉凤道：“小武睡了我就去洗衣服。”
石奶奶出去了石修和道；“要不我去洗衣服吧？”
玉凤不高兴说：“等下他奶奶又说我怎嘎让男人做家务，刚才明明是你主动抱我你妈却指责我，再说两口子关门抱下怎么了？还有刚才你进来也不闩门，不知道你妈会突击检查吗？”
修和说：“我妈就那样，她守寡多年看不得情情爱爱，她就是怕我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忍忍不要计较我最烦家里吵。”
玉凤说：“看在你情份上我忍了，要不是你妈我才不忍，刚才早跟她争论了，进来不敲门就骂我。”
修和凑上来:“我媳妇当真的好！“说着想楼抱一下。
玉凤赶紧躲开说：“别，等下突击检查我又挨骂了。”说着放下已睡着的孩子去洗衣服。
过一会修和悄悄走出来准备跟玉凤一起洗。玉凤不高兴说：“你来搞哪样？等下我又挨骂了。”
修和说：“她睡了，我们悄悄的莫讲话，早点洗完休息。”
可是过了一会修和母亲还是出来看了，她像是极不放心睡不着要出来检查，她不高兴说道：“说了哪有让男人做家务的，还悄悄两个人洗！我当年从小到大全家十几口人衣服一个人洗都没叫谁帮洗过，轮到你就那么矫情，别太过份了！我儿子白天干活那么累半夜还叫他帮你洗衣服，不折磨我儿子受不了是不是？”她指着石修和说：“你那么心疼她干脆叫我洗好了，你们都别洗了去睡去！”
修和说：“明早我们都要早起去干活，两个人洗快点早点休息，要不然她一个人洗到什么时候，洗完去睡又吵醒我睡不好，她睡眠不足奶水也会不足，小娃就只能喝米浆了。”
“你就会帮她说话，别拿孩子奶水不足当借口，大不了买奶粉喝米浆，就她天天吃了就睡也只是光长肉不产奶。媳妇就是专门干活洗衣做饭的，你是心疼她还是没她暖被子睡不着？还没到冬天就要暖被子了？要不我来洗吧，你们睡觉去，明天我不出去干活也不用人心疼，就知道折磨我儿子！”
玉凤忍不住站起来说：“他白天累我不累吗？同样是累一天我回家还得忙前忙后到半夜，他就因为是男人就可以到家什么都不干？都是人！我每天大半夜才能上床睡觉，好不容易躺在床上也不能一觉睡到天亮，一晚上还要起来几次喂奶换尿布，我看是你不折磨我受不了，见不得我好！”
“男人干活比你重，自古以来都是女人做家务的，说你还反嘴了不得了！”石奶奶很生气的说。
玉凤怒吼道：“莫把那一套封建思想搬出来！改革开放多少年了！”
“够了！”石修和吼道：“我在跟我妈说你来吵什么嘴！烦死了！”说着扔下手中活进屋去了。
玉凤看着修和进屋的背影她哭了，她哽咽道：“以前男主外女主内要不以后我光在家做家务地里活都不帮他干了，我保证白天能干完家务早点睡觉还能去看电视，我可以背上着孩子肩上扛着活跟他干活，他空闲下来为什么不能帮我洗衣服？”
石奶奶看到儿子进屋睡觉了说话声也压低了她说：“明天你就在家光做饭好意思吗？年纪轻轻的不下地干活像话吗？再说我明天帮你带孩子你还好意思在家？”
“不要你带我自己带！”
“那你明天背着孩子去种油菜！哪家媳妇不是这样子的？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想懒？女人本来就得比男的勤快，到时莫要讲我在家不帮你带孩子。”
石奶奶甩下话也进屋了。留下玉凤一个人呆呆站在水盆旁对着满盆的脏衣服黯然流泪，泪水掉进盆里与肥皂水融合在一起。她想起修和唱错的歌词“洗衣服的水我的泪”现在她觉得怎么也不好笑，觉得这歌词很伤感很符合现在的情形。这是丈夫第一次朝自己大吼，也是她第一次对婆婆顶嘴吵架。几年来为了家庭和睦她总是一味包容忍让，她爱着老公和孩子同时也爱屋及乌孝顺老公的母亲，没有婆婆含辛茹苦就没有这么好的老公，刚嫁进门时她是怀着一颗感恩宽容的心想在这个家幸福的过一辈子，可是现在哎！她一味孝顺老人相夫教子，她们夫妻恩爱能吃苦耐劳一天天在勤劳大地挥汗奔向美好未来。可是不管她怎么做婆婆还是找她麻烦，别人不喜欢你你连呼吸都是错的。婆婆在家挑她毛病在外头到处臭她名声，所有认识的人方圆十里都传遍，农村妇女也很热衷于别人家长里短的闲话，甚至还会添油加醋到处散播。总之所有老人都知道玉凤不是好儿媳，所有年轻妇女都知道石奶奶是个恶婆婆。她在想明天老太婆又会给她怎样做文章在左邻右舍散播，哎！不管了懒得理会赶紧洗衣服早点睡觉。家里水缸没有太多水用了明早还得挑水，河里远不想去于是把搓洗好的衣服拿去井边清洗。出门村里静悄悄的，偶尔看到几家零星灯光，她想大慨也是跟她一样的女人还在忙碌不能休息，在哄着娃或洗衣服或在灯下把家人的破衣服缝上补丁。想到补衣服才想起自己有一件衣服肩破了还没有补，今天上山的这件衣服洗了明天就得穿那件等下必须得补。老太婆你平时在家帮我补下也好，我每天忙的脚颠倒了还要受气。夜静，残月的星空璀璨，地上有零星萤火虫飞舞，井旁的小草丛有蝈蝈叫声，尽管夜色很美但玉凤没心思去感受这世间大自然景物。竹瓢舀水声划破夜晚寂静，玉凤揉洗着衣服越想越气，可气的是一家人都在睡觉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在干活。就像平常自己菜还没炒完一家人先吃饭一样，难道不知道饭桌上人没坐齐不能动筷吗？干活的人还没上桌是得等的，就算不等也得另外用个小碗留菜。多少次自己最后上桌只能吃剩菜残羹，就算一起上桌好吃的也得先给小孩老人还有辛苦的丈夫最后才到自己。可还是被嫌弃干活不行吃的还多，光长肉不产奶，哪个女人哺乳期饭量不大呢？一个鸡蛋就得顶孩子一天几顿奶可能吗？这哪像一家人分明自己是外人是仇人，不！我这是嫁人为奴！想了一大堆只能无奈，泪水哗哗流。
屋里床上躺着的大妹睡不着。爸爸跟她脱衣服让她睡觉就出去帮妈妈洗衣服的，所以她刚才什么都听见了。她不明白奶奶跟妈妈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奶奶老是鸡蛋里挑骨头揪着妈妈不放。一家人和睦快快乐乐多好，她要整天开开心心的不想大人们吵架，大人吵架她也会跟着难过。
石修和也一样躺在床上睡不着。刚才如果他不进来母亲不会罢休会一直唠叨。好多次玉凤告诉他想跟他母亲吵一架，说已经忍无可忍，都被他劝说压下来了。就这样母亲给巴掌他给糖，但总不是办法，在女人中间他显得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他最烦女人吵吵闹闹个不停。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是一辈子不能分开的一家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呢，大家团结为这个家努力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好。每天两个女人都给他诉说对方不是，刚开始他还有耐心调解，时间长也就厌烦了。两个女人都是他最重要的女人，两个女人都很爱他，因为她们的爱使他心里备受煎熬，他夹在中间真的很为难。刚才吼一下妻子他感觉很不应该，但是只能这样。他总不能吼自己母亲那是不孝他顶不起大逆不道的罪名，而夫妻平常拌嘴正常就算错了没人说什么。等下妻子进来睡觉再道歉哄哄她吧。于是他挣着眼等着玉凤来睡觉，没事突然想着想到他们的过往。他跟妻子是同学，慢慢相识相知相爱到结婚。少女时期的妻子扎着两个麻花辫，她很漂亮还善解人意，他爱上妻子的美丽善良勤劳能干。他们共同有着不幸的童年，他听妻子诉说童年被后母毒打的往事，妻子听他讲从小没有父亲被欺负，家里穷的叮当响的过去。他曾对妻子说你真好有父亲，妻子也说你真好有母亲。从此两人惺惺相惜感情萌芽。结婚了他说以后我母亲就是你母亲。她说以后我父亲就是你父亲。以后我们就是有爹有娘的人了。但是去年岳父病死了，玉凤娘家后母和弟弟都把她当外人，父亲死了对她更不理不睬，害怕她来拿东西给婆家。因为娘家田地多粮食多，玉凤经常家里揭不开锅时去跟父亲要点，当初分田到户他们家四口人分四亩田刚好够吃，玉凤出嫁了家里三个人吃四亩田粮食还有剩余，父亲看女儿过得苦不忍心，家里有她份子田又不能当嫁妆带走，所以每年会给几担谷子。当然后母是不高兴的，只是有父亲压着不敢说。修和很同情玉凤，娘家人把她当外人，自己母亲也把她当外人，只有自己在夜深人静时关上门才能给她慰籍，白天他们得装平淡些害怕母亲吃醋。修和不明白当时母亲也看好玉凤的为什么现在那么针对她。当初说她有文化有见识聪明能干，毕竟那些年没几个女孩能上学到高中。
有的人往往有这样一种矛盾心里。你过的比他悲惨时，他可能内心的善良会激发，会同情你帮助你施舍你。如果你过的比他好比他幸福他反而妒忌你想害你，想看到你过的比他更悲惨。当修和刚把玉凤带给母亲看时，母亲对这个从小没妈的儿媳还有一丝同情关怀。儿子能找到这样又漂亮又有文化又能干的好媳妇当然欢喜。可是听到别人夸儿媳优秀说自己儿子配不上她时，修和母亲心里很不高兴，自己儿子也是文化人也是很优秀的，你们说他俩很般配我还接受说我儿子配不上她，我还觉得她配不上我儿子呢！她优秀怎么会跟我儿子？还不是因为我儿子很优秀，我家没钱她也要倒贴嫁给我儿子。当修和母亲看到儿子眼神含情脉脉的看着儿媳时，看到小两口恩恩爱爱幸福样子时，看到儿子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老婆把自己晾在一边时，心里非常失落。好像最宝贵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而这个人自称儿媳，嫉妒的恨意在心里油然而生。
石奶奶想自己一点一滴养大的儿子现在满眼都是别的女人，那女人就是狐狸精。他们每天一块下地干活出入成双，说我不用下地在家享福做饭就行，其实是怕我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晚上回到家还在我面前秀恩爱，吃完饭就往房间跑搂搂抱抱像什么话。石奶奶感觉这个狐狸精会害了自己儿子，会离间儿子跟自己的母子之情，会把儿子变成不孝大逆不道之人。尤其是这女人自己怎么骂都不还口装着很软弱委屈的样子很气人，关键儿子还老是帮这女人说话，简直是故意的！还时不时哄得儿子团团转，这分明是在炫耀儿子跟她好向着她没向着我。读过书的女人脑子就是鬼精就是开放一点羞耻心都没有，还会一大堆歪理说我封建思想，哼！我要让她多干活才没时间跟我儿子黏在一起。今天她终于暴露本性跟我顶嘴还敢跟老人吵架，看儿子知道她真面目了吧！
玉凤终于洗好衣服晾好。她聂手聂脚走进房间，从衣柜里拿出明天要穿的衣服还有针线到厨房缝补，她不想在房间补怕开灯影响丈夫孩子睡觉。修和听到声音进来假装睡着，他好奇玉凤怎么还不上床睡觉翻衣柜干嘛，以为她因为今晚的事要半夜回娘家。很快玉凤补好衣服回到房间轻轻上床睡觉。她躺在床外边，修和一把搂着她睡说：“刚才别生气，我不发火不吼你我不进来，咱妈不罢休。”
玉凤说：“你是第一次凶我。”
“好了是我不对，这两天我多跑两趟山把炭全挑回家，过两天就和你一块栽油菜，今天你累了睡觉吧。”说着吻过去。
玉凤用手挡住凑过来的嘴不说话。修和说：“孩子们都睡着了。”
玉凤冷冷说：“我累了没心思，这木板房不隔音睡觉吧。”说着翻过身睡了。
次日睁开眼日子还得照常过，大家还得齐心把生活继续，该干嘛就干嘛。三个大人似乎忘了昨晚吵过，显得很平静。只是比平常话少了。修和天没有亮带上昨天做的糍粑挑箩筐走了，吃过早餐玉凤奶好娃把孩子给婆婆抱没说话，挑着猪粪领着大妹走了。
石奶奶添满柴火煮猪食抱着娃在后门跟邻居聊天。昨晚的事变成今天热门话题，石奶奶像说书讲故事一样绘声绘色，说她昨晚终于激怒了狐狸精那个懒儿媳，最后在她狠狠一番说教下那死婆娘最后只能乖乖一个人洗衣服，昨晚说不让自己带孙子她也不下地干活，今天还不是把孙子给我带了。其它老太婆附和说这年轻的媳妇就得给点颜色看看，多管教管教。
今天天气还是跟昨天一样。雾蒙蒙的农田一眼望不到边，远处不知谁家媳妇唱起山歌，古老的歌声飘荡在辽阔的田野里。晒好谷子的人们陆陆续续来到农田，有赶牛犁田吆喝的，有洒牛粪的，有拿着锄头在犁过的地把泥锄碎。大妹跟着妈妈屁股后面走，来到自己家地里，大妹不喜欢呆家里她喜欢玩喜欢自由，所以跟父母出来走多远他也不嫌累。大妹在田埂边捉蚱蜢，玉凤在田里挥着锄头，前些天田犁过了，现在只要把土锄碎好栽油菜。旁边地里来个背娃的妇女也来栽油菜，她是邻居刚嫁来两年的新媳妇杨再香，她跟玉凤打招呼然后说：“还是你有婆婆好，有人帮带孩子，哪像我背着孩子来多累。”
玉凤说：“你没看我昨天也是背娃挑炭的吗？以前带我姑娘她帮我带几天？都是我背着干活，现在生这个儿子了她喜欢孙子才带的多点，我倒羡慕你们没有老人不用吵架，两个人过的清静，像我再好的脾气早晚都变成泼妇。”
杨再香说：“说的也是，刚开始我妈还嫌弃我家那个，说没有爹娘又穷不让我嫁，现在看到好多家天天吵架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现在我们苦点累点我也愿意，刚才出门还听你家那婆婆在跟别人数落你，她说......。”
“莫讲她了！”’玉凤不想影响今天心情说：“你不说我都能猜到她说的是我坏话，怎么坏我名声怎么说，我不想一天在地里累死累活还听这些受气。”
“......”
俗话说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有了第一次吵架就有第二次吵架，先例打开没法结束。开始一个月吵一次，后来半个月一次，再后来一星期一次。一个充满硝烟战争的家庭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