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这样一个情景:在暴风骤雨的夜里,路灯昏黄色的灯光遍洒在人间的每个角落,而失意的人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游荡。
眼前是不知何方的小路,身后是不属于自己的繁华。
后来当我与这个人狭路相逢,我不禁唏嘘感慨,然后又想起另一个场景:同样是暴风骤雨的天气,但不是深夜,灰色的世界里仿佛所有事物都要被湮没,行人稀少的街道上,某个无人的窄巷里,在停车场亦或是离别的车站,有那么一对相互倾心的人在雨中自顾自地舞蹈,眼中只有对方,仿佛周围整个世界都不存在。
他们手牵着手在雨中漫步,踏碎地上被雨滴荡起的圈圈涟漪。
无论是不幸的故事还是幸运的故事,它们时时刻刻都在真切发生着,在每一个可见的或者不可见的地方。最深沉的黑暗与迷茫也好,骤雨初晴,刺破迷雾与阴云的光线也罢,这些都因人的意志而得到升华。
倘若没有某些人的故事对它们加以点缀,它们也无非不过是一些平平无奇的自然现象而已。
太多人都怀念过去,他们也想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可他们和我一样,只能想想而已。
真想回到2019年啊,可惜,只能想想而已。
人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死亡,想再现某个时间段里的状态实在太难太难。
过去的自己,早已经成为躺在坟墓里的东西,即使挖出来也不再鲜活,除了令人唏嘘,属实没有什么别的价值。
但是人有时又是极端念旧的生物,即使是不再鲜活的,腐烂不堪的,没有任何价值的破烂,死去的记忆之尸,他们也总想再看一眼那个已逝之人曾经存在过的样子。
哪怕怀念与痛苦并存,陷入无法打破的死循环也甘之若饴。
我能做的也无非和那些人一样,把记忆的尸体们捡回来,收殓好。在某个灰色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怀念,瞻仰那些已经逝去的新鲜面孔。
而他们的灵魂,我会把他们收回,重新植入到新的,我创造的孩子们身上。用这种方式将他们重生,我想,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这是再现,也是传承生命的真谛。
灰色,黑与白的混合产物。在这个非黑即白且黑白颠倒的世界里,这种颜色的意义不再是调和,而是死亡。
真实的消亡。
在这个虚假喧嚣且过分浮华的人世中,没有真实的容身之处。
“那里纸醉金迷,那里曾是绅士的战场。”
“即使遇到世间至美之景,面对内心荒芜,也终将无济于事。”
“只是感到遗憾而已。”
这些灰色的感受,曾长存于我内心之中,郁结成一个又一个颓然的语句。
但这些不是单纯的“丧”和对人生之绝望,而是迷茫,对于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迷茫。
人总是花大把时间来迷茫,剩下的时间用来寻找方向。
《雨之辞》的诞生,也便是如此。
在第二版开篇序言中,我将原本的“Rain Start”改成了“献给那些灰色的日子”。
这个灵感来源于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的序言:献给许许多多的祭日。
如作家江南所说:“青春是一场永志的劫数”。这句话出自《此间的少年》,也依然对于任何人都适用。
从《雨之辞》中可以看到一些过去的我自己的影子和经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与他们渐行渐远,但他们仍会待在那个地方,不靠近也不远离,遗憾的是只有我离开了,那些记忆仍待在原地。
《雨之辞》这个集子是从《烛》和《琐记whatever》中节选出的几篇拼凑成的。最初有这个计划的时候,我将之命名为《听雨落下的声音》,至于为什么非要带上“雨”这个意象呢?可能是因为我当时的心境大抵如此,也可能是因为当时决定第一篇收录的是《雨止》……
最初命名的动机我已无处可寻,对此的探究也随着后来的创作计划的加入而不了了之。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雨之辞》中收录的四篇小说无一不是悲伤的,哪怕结局圆满如《雨止》也免不得其中有一些灰色的情绪。
而轮回幻梦的《白罂粟》,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荒芜春色》以及28度灰色影调偏暗的《陌上花不开》更是如此。后两篇是我化名为渐落晓时写下的作品,正是《烛》里面收录的。
渐落晓是谁呢?有人向我问过这个问题,我回答很简单,他存在,但是又不存在。
姑且把他当成一个虚无的人罢,他可以是陪我深夜喝酒不回家在公园说一夜废话的人,也可以仅仅只是我的小说的参与者而已。这种感觉就像千阳在我写的东西里重生了一样。
《雨之辞》就是关于他们的故事。这个名字含义有两层,第一层便是书中的雨季少年们的故事,第二层则是“雨的辞去”。
所谓辞去也无非是指青春的逝去和那名为“成长”的残酷母题。
通读全书的人想必不难发现,在《雨之辞》中女性角色的作用被有意淡化了许多,虽有个性鲜明者,但仍然仅仅只是故事的参与者而已。故事的主线依旧是男孩与男孩之间纯粹的友谊。
夏知秋之于李嵩宸,蒋霖之于任伟,归无声之于千阳,林昊之于聂永涛。分别在《雨止》,《白罂粟》,《陌上花不开》和《荒芜春色》之中以一对对“对照组”的身份上演了不同的故事。而在《荒芜春色》中将“对照”这一特色发挥到了极致。
读过的人想必能发现,在《荒芜春色》之中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明确推动剧情的女性角色,也就是说,那篇小说仅仅只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
性别歧视的观点有人向我提到过,但我可以明确地说,这么安排并非性别歧视,而是我想体现出某种纯粹的友谊,同性之间,没有任何杂质的兄弟情。
我当初为纪念已逝的顾千阳写过一篇小说名为《阳光错落》(原名《鼹鼠》,出自《花与叶の物语》,后续《雨之辞》会有收录)。在那篇小说中主人公叶语喜欢的那个女孩甚至根本没有过与他正式出场和主线上的交集。而在另一篇《沉沦暗影》(原名《醉鬼》,同样出自《花与叶の物语》,《雨之辞》后续也会收录)之中,女主人公在全文中从未出现过,更为甚者,连名字都没提到过。
但我知道,她们分别指的都是谁,如今那些女孩都已经离开了我的生活,并且在以后的人生路途上,她们会离我越来越远。
诚如江南所说的:“一个作者哪能写尽世上所有的人呢?写来写去,写的也还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无论是孤独还是野心,都是自己人生的某个侧面的写照。这是我的局限和浅薄,但也是我的真诚。”
《雨之辞》也不是什么大作,写来写去,也无非是一些我在人生中经历的,或者某个友人在人生中经历的种种小事的拼凑罢了。
我把那些碎片整理起来,换上一个新的形象来再现出我眼中的世界,以及过去的经历,而那些在小说中一直陪伴着我笔下的男孩们的人,他们也无非是我生命中某些人的集合,所以,那些原本不那么幸运被我写下体验魔幻经历的男孩们也很幸运,即使失落到低谷的底点也总有那么个人来帮助他们转移注意力。
《雨之辞》有没有续集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正传最初设定的就是只有4篇,所以不可能再画蛇添足写那4篇小说的续集。除了《雨止》后来引出了《雨与少年》以外,其他的故事早已成定局。
看小说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故事中的人们也一样,何必贪求过多呢?倘若整体来说的话,人这一生的终极也无非就一个“死”字,但若观察一个人人生中的某个特殊阶段,或许会有人觉得新鲜有趣,因为也许会对他身上所发生的事有所共鸣。
但越往后,这种新鲜感就会退却,并且越发淡薄,直到最后甚至会发展成“相看两相厌”的情况,很难会再让人有同感,心里荡起涟漪。因此,及时止损,我想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吧。
并且按照《雨之辞》的编排来看,《雨止》讲述的是少年的成长,《白罂粟》讲的是身处幻梦中迷茫与彷徨无措,《陌上花不开》说的是耽于理想和现实之间的无助与经历了残酷后仍要面对这个世界,向往美好的决心,《荒芜春色》则是已经成为定局的终章。
这些会在所有正传写完之后,与另外四篇番外按顺序装订成册,在电子版里,《陌上花不开》最初是放在最后,而《荒芜春色》则在此之前。这是因为“梦呓之语”和“我自缓缓归矣”被颠倒了的缘故,这些会在正式完结之前改正。
说到底,小说顺序变动这种小事不应该写在这篇文章中的,可这是《雨之辞》所经历修改的一个过程,因此我将其记录了下来。
正传四篇的顺序同时也会成为今后纸质发行版的参考,所以,声明这一点其实很有必要。
同时正传四篇的顺序也是按照纸稿的完成日期排列的,这个我想也有必要声明。
“《雨止》完成日期2018年
《白罂粟》完成日期2019年9月5日
《陌上花不开》完成日期2019年9月28日
《荒芜春色》完成日期2019年10月14日”
目前已经发布的番外《雨与少年》纸稿完成日期是2019年12月6日,第二天也就是12月7日《烛》宣告完结。
同《Sakura Wind》中的三部曲一样,《雨之辞》也是经过我反复修改以后决定发布的作品,但与之不同的是,《Sakura》是我所向往的皆大欢喜,《雨之辞》则是实实在在的残酷现实。后者可能惨烈而凄冷,但就现实而言只会比小说中的更甚。
聂永涛的故事结局每天都在上演,归无声前往海边的盛大逃离不知道多少人在向往着,可是他到了以后或许会发出王家卫的电影《东邪西毒》里一样的感慨。
“每个人都会经过这个阶段,见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山后面,你会发现没什么特别。因为山的后边还是山。”
蒋霖也许依然迷茫于无尽的幻梦之中,而夏知秋则依然要学着长大,学会告别和失去。他们的生活经历了或大或小的波澜以后仍要继续,看故事的人也同他们一样,内心触动,生活仍需向前。
28度下的灰色是什么呢?
是绿色,死亡之后的生机。
无论是灰色,阴云笼罩下的骤雨也好;白色,无尽而又模糊不清的迷雾幻境也罢;黑色,不见天日的绝望深渊也好,抑或是28度的灰色,深埋于死亡之下的荒芜生机也罢。这些故事里的主人公远远不会仅仅只是我笔下的名字而已,有相同经历的人们,结局的导向也取决于你们的个人选择。
生活就是这样,唯有奋力前行,绝望才不会有可乘之机。
倘若真有绝望的人能看到这篇文章,我希望你们会有一些感悟,对我的作品有一个不同的理解和认识。
“漫长的时光流转,总会有人把你当做宝藏。
会有人爱你,活下去吧。”
最后,我想用我所构建的一个梦来结束这些已完成的和未完成的故事。
“雨声渐歇,手执黑伞的少年伫立在灰色的世界中。他观察着从他身边所路过的一切,这些对他而言太过稀松平常。
他缓步走着,雨势也随着他踏出的每一步而越来越小。到了一处屋檐下,他停下了脚步,在随身的小本子上记下了一首词,随后他收起雨伞,对着天空微微一笑,然后缓步离去。
渐渐地,他越走越远,直到灰色湮没了他的全部身影。”而那首词呢?正是蒋捷的《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