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白凉来说，李屠的实力还是很不错的。
因为修习过一些特殊的法门，白凉能够轻松判别别人的实力。
在李屠前来搜查他的时候，他在井里就能感受到具体的气息，知道这个小小县尉有着三品武者的实力。
就算是那个怀才不遇的秦校尉也不过三品武者罢了，而自己其实也才四品罢了。
边军之中，这群校尉和将军里面，秦校尉已经算得上是实力顶尖的那几个人了，只是一直没有得到重用。
而李屠这个人，则更惨，十多年来都是这么个小小县尉，以致于大家都忘了，这是代县本土的第一高手。
此时李屠听到了白凉的话，目中掠过一丝惊异，然后冷笑起来：“呵呵，你说什么我就会信什么？”
而剩下的八个县兵却惊讶万分，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龙贲营的士卒存留。
白凉站在屋顶，衣服都已经被大雨淋透，几缕头发贴在额前，水珠连成线从上面往下落。
“嗯……龙贲营没了，那我也的确算不得龙贲营的士卒了……不过从前也接受了将军们的教诲，我们的使命就是为百姓争命，给他们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
“现在城关已经破了，事情无法挽回，以我个人之力也不可能救一城百姓，何况，我也不算是龙贲营的士卒，没有了这份义务。”
“但终究得和这待了两年的地方告别是吧，这里还有很多人没有逃出去，有一些听着龙贲营故事长大的小孩子，有来偷偷跑很远来营地里面塞鸡蛋的老婆婆，也有很多很多每次回城都夹道欢迎我们的乡邻……但是现在差不多都死了，被箭射中挣扎着死去，或者被这些人用弯刀砍掉脑袋，或是被马蹄踹死倒在泥水里面……”
“我想，我现在虽然不是龙贲营士卒了，但终究得替这些人报仇。”
“尽我所能，斩杀大将！”
白凉的眉目微微抬起来，清明的眼珠犹如镜子，倒映出大半个代县县城的景貌。
站定。
前方零落的胡人骑兵神色慌张，这个少年看起来也很不好惹，而且他带给他们一种熟悉而且恐惧的气息……
和近来那支沙漠中给他们留下了心理阴影的铁骑一模一样。
白凉垂首，一只脚后退，身子微躬，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握着刀柄，缓缓合上眼睛。
黑暗中，周围所有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大雨落在地面上的血水里，落在人的尸体上，落在兵器的金属刃面上，落在马匹的鬃毛上……
黑暗之中，想象和现实相互掺杂融合的世界被勾勒出来。
这是上一世那个失明的白凉所练就的独一无二的技艺。
白凉后脚轻轻一蹬，身形已然消失。
胡骑附近突然掠过了一道影子，他们来不及反应，只是缓缓转头看向后方。
少年背对诸人，归刀入鞘。
胡人们的脖子上浮现出一道血线，瞪着双目，不甘地从马上落下来，零零落落像树上掉下的果子。
而在后方的李屠已经看呆了，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掠，掠影闪和拔刀斩！”
“你到底是谁？”
李屠游历过中原，还算是有些见识，若是别人看了这一招，根本就不明白这是什么技艺，可是他却能从这瞬间杀光道路上胡人的一瞬间里清晰看出来两个招式。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在北地看到这两种技艺，前者乃是天下无双的楚王白翦的成名绝技，后者是东南疾风众的成名绝技，但是这两者现在竟然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而且还出现在了边塞这种不毛之地。
白凉微微偏头：“我？楚王白翦义子，剑藏山剑徒，疾风众弟子，龙贲营遗卒。”
“这……”
饶是李屠这般高手，也没有听说过谁竟然有几层身份。
天下第一刺客的义子，满山剑仙的剑藏山的剑徒，全员精英三百众的疾风众弟子，天下第一军团龙贲营的士卒……
若是平时，别人这么说，李屠也就当个笑话，不会相信谁会有这种机遇，但是现在事实就摆在面前，这个少年同时会楚王和疾风众的秘技。
那这样说来，他龙贲营遗卒的身份也是真的了？
李屠忍不住开口：“龙贲营……到底最后如何了？”
白凉目光平静，语气悲凉：“死战不休，十七骑突围，突围后仅剩我一人。”
“其余人，全部战死！”
“……”
李屠默默叹了口气，曾经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龙贲营也许还活着一小部分人，只是在漠北迂回作战……
但是得到真相的那一刻，希望全部化为泡影，只剩痛楚和空虚。
“也对，若是龙贲营还在，这些胡人怎么敢来？”
李屠喃喃自语。
身后一个士卒叹了口气，终于面色惨白地倒了下去。
随着他的倒下，这一排重伤濒死的士卒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胸中最后一口气吐了出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参与战争，也是最后一次。
街道上只剩下李屠和白凉。
远方传来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股子煞气也随之而来。
一员体型巨大，马匹也巨大的骑将提着阔口大枪，狞笑着朝着这里发起了冲锋！
白凉眉头舒展，终于要和大将一战了么？
他捡起地上的一杆长矛，飞身登上一匹马的马背，神色肃穆。
李屠暴喝一声，催马前行。
“终于来个有分量的了！”
李屠目露兴奋，他没有白凉一眼看出对方实力的法门，只是觉得对方实力很不错，能够和自己一战！
白凉却暂时没动，这员将领他认得，外族第一猛士，二品武者——烛厉。
他们两人战胜此人的希望非常渺茫，不过能多拖一会儿就多拖一会儿吧。
紧了紧手中的长枪，白凉催动了马匹。
与此同时，代县的南门口，数不清的士卒、百姓仓皇逃窜，将城门挤得水泄不通，拿着兵器的士卒骂声连连，用刀背把其他人排开，然后自己挤出去。
抱着孩子的妇人被人群挤倒在地，蜂拥的人群践踏过来，妇人死死把孩子护在怀里，腰背、脖子、脑袋被狠狠踩下……有男人护着妻儿疯狂往外挤，被一个恼羞成怒的士卒直接动手踢倒，一家三口全都被人群的铁蹄给淹没……有士卒保护着老母亲，手里拿着刀挥砍，可是老母亲突然摔了一跤，他去扶的时候被人一撞，刀刃直直地插入了母亲的胸口……有骑兵想要冲开人群，可是却被人们死死扒住了马匹的尾巴鬃毛，最后硬生生将战马给撕扯得血肉模糊……
死亡面前，没有他人的栖身之处。
一队队绕开主干道而来的外族骑兵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隔得不远不近，张弓射箭，引发人群再一次恐慌，挤得更厉害了。
外族骑兵见此情况，互相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这些就是南边的绵羊啊！”
“真是可怜啊，一群愚蠢的人。”
“哈哈你快看那个小孩，我打赌他肯定要被踩死！”
“那个男人也快了！”
“哈哈哈哈……”
仿佛狼群驱赶着绵羊，南门上这一幕让逃出来的一些守军士卒有些羞愧，但是这羞愧很快就消散不见，他们踩在城外满是泥浆的道路上，朝着南边而去。
身后的小城已经是个死地了。
而城外不远的驿站旁边，穿着蓑衣的蓝家父女，神色有一些焦虑。
“乖女儿，白小子怎么还不出来？”
“爹你放心，他自己都说，他要是死了，母猪都能上树呢。”
铛！
金铁交击，白凉被一枪击飞出去，在空中用长矛点地，落地稳了稳脚步，咬咬牙。
大腿上的箭伤又流出血了。
烛厉的力量太可怕了。
李屠和烛厉对砸，李屠倒还好，可是他座下的马匹却承受不了这种对轰，直接当场死去了。
李屠不得不步行和烛厉战斗，这样一来就变得十分被动，只能被疯狂乱砸。
铛！铛！铛！
火星四溅。
李屠忍不了了，一刀砍向烛厉坐骑的马腿，烛厉冷笑着一枪挡住，然后用力上挑，欲要将李屠给挑飞。
“贼奴！”
李屠大吼一声，大戟插入地面，硬生生顶住巨力，可是烛厉的枪刃已经将李屠的刀给压到了他的胸口，再近一步就将刺入李屠的胸口。
烛厉看着李屠狼狈的模样，笑容残忍：“真是可怜啊，桀桀桀桀……”
李屠咬紧牙关，面目狰狞。
白凉大喊一声：“李县尉，等我！”
他弃了长枪，一手握刀柄，一手抚刀鞘，周身气息蒸腾，被雨水淋湿的衣服都瞬间干燥。
刀鞘中有黄色火焰突然燃起，在雨中也不熄灭。
李屠偏头微微瞥了一眼，目中露出惊讶。
这是仙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