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赋抱着儿子,试图将儿子身上不断钻出来的虫子给除掉,这些虫子扎根锦衣少年体内,若是直接斩断,便会留下半截在他身体内挣扎,所以蔺赋忍着恶心,动作小心地将虫子的脑袋抓住,往外慢慢拔出来。
他的注意力都在这儿了,对于四周只是稍作警惕,能够察觉到附近都是认识的人,所以也不担心,沉浸于给儿子缓解痛苦。
轻轻的脚步声悄然出现在身后,蔺赋喃喃:“小余庆?”
他虽然背对着人,但是仍然能认出身后的是谁,是自己新收的义子小余庆。
现在急着要缓解亲儿子的痛苦,所以蔺赋并无太多功夫去理小余庆,连头也没回,只是轻轻诉说道:“小余庆,这位是你的哥哥……”
话音未落,下一瞬,一只瘦瘦小小的手臂穿过了他的胸膛,稚嫩的五指抓着一颗跳动的庞大心脏,轰然捏碎。
漫天血肉碎末飘散。
怔住。
全场的人呆在原地,看着蔺赋软软倒下,和锦衣少年堆叠在一起,很快就有大量虫子钻进了他的身体,疯狂蠕动。
那柄长剑上的紫火黯淡消失。
白凉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场中央的小小孩子,遍体生寒。
小余庆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一只手上已经染满鲜血,啪嗒啪嗒滴落,然后被人树的表面给吸收掉。
墨稚上前半步,然后又退了回来,看着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身子颤抖。
“这……”
李屠紧皱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场间的气氛一度死寂,直到白凉缓缓开口:“小余庆?”
“嗯。”小余庆脑袋微偏,一只眼睛的目光斜瞥过来,冷冷回应道:“有事?”
白凉轻叹一口气,摇头苦笑:“是我愚蠢了……”
目光扫过场间所有人,白凉轻声道:“你的目的是吃了这些人?”
“没有,我本来只想吃你和那个女人,但既然他们送上门来了,我也不会放过。”小余庆的声音非常稚嫩,和他说出来的话格格不入,愈发使人心寒。
墨稚听到这话,眉头轻蹙,一丝悲伤和不解升上脸庞。
她难以想象,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小小孩子竟然是个隐藏的食人恶魔,冰冷残忍……这些天来,这个小孩子每天都扮出天真可爱的模样来迷惑众人,没有一个人识破。
想起小余庆在他爹娘堕魔的时候也是血眼睛,墨稚忽然明白原来小余庆后来眼睛恢复正常并不代表他恢复了正常,他一直都是个堕魔……
场间,小余庆对于众人的目光一概无视,只是站着,垂首斜瞥,嘴角裂开,嘿嘿怪笑。
带着些失望的气息,白凉看向小余庆,道:“你爹娘呢?化成人树无法动弹了?”
“他们?死了啊。”小余庆笑容诡异,“我才是这棵树,他们早就死了……你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死人了啊,真是天真愚蠢呢。”
白凉沉默。
他在遇到这一家三口的时候,只有小余庆他爹是异常的,而他娘以及他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和常人没有区别,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察觉到了白凉的疑惑,而且很有闲心和自信,小余庆得意道:“我以仙法遮掩气息,谁能认出我们?”
“仙法?你会仙法?”白凉觉得本来已经清晰不少的事情再次变得迷离起来。
“咯咯咯咯我会的仙法可不是你那般徒有其表的熔火经,都不过是雕虫小技咯咯咯咯……”小余庆咧嘴笑着,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也一样。”
众修微愣。
说起来,没有蔺赋的神火符,他们连伤害人树都不可能,所以说是雕虫小技也没错,的确没什么用。
陈忖缩在人群中,目光不时瞟过来时的隧道出口,发现出口已经被一大团人树的树根体给堵住,无法通行。
“说起来你们也是真的愚蠢咯咯咯咯,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条隧道么?”小余庆笑道,“一群傻子直接往里面钻咯咯咯咯……”
“等等。”
白凉忽然打断了小余庆得意的讲话,众人看向他,目中露出一丝希望的毫光,但是大家自己也清楚,没有了蔺赋的紫火,根本就无法伤到这棵树,而小余庆是树的本体,那么他们也无法伤到小余庆。
这是根本不可能胜利的战斗,要束手就擒吗?
白凉从来不想束手就擒,他甚至很让人惊异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对小余庆道:“你怕紫火?”
“我怕呀,可是你有吗?你们有吗?”小余庆咯咯直笑。
除了蔺赋,在场没有人能够用出紫火。
人们似乎很奇怪,白凉为什么要问一个答案已经很明显的问题。
但是白凉只是问过以后便不再言语,握着符文风刀静静站立,看着小余庆,眉目专注。
小余庆看见他认真的模样,嘲笑道:“你该不会真以为你能胜我吧?”
说罢,他小手捶入地面,整棵人树疯狂抖动起来,这些枝丫从平展的状态变成斜立,缓缓弯曲,在最上方合抱,完全封锁此地。
人树的树冠,最终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坟墓,将众人完全埋葬于此。
修者的符光照耀在这个巨大的“坟墓”中,许多人的紧张慌乱中掺入了一丝丝绝望。
有士卒和修者尝试突破这些封锁的枝丫,被突然冲出来的腐烂树根瞬间吞掉,一声不吭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的死亡并未震慑到其他人,很多的修者朝着一个点集中突破,但终究是徒劳。
仙火对于人树无效,还有修者们使用的其他仙法,气浪带着可怕的威势穿刺而去,但是终究也只让人树颤了颤,无法破开这巨大坟墓。
似乎只能死在这里了。
有修者反其道而行之,想要碰碰运气,手持仙火熊熊燃烧的武器朝着小余庆攻击而来,但是小余庆只是冷笑一声便融入了人树体内,消失不见。
腐烂的树根交错而起,在不远处纠缠形成一个高大的王座,无数的眼珠镶嵌其上,滴溜溜乱转,而上面再次出现了小余庆的身影。
他安逸地躺在高大王座中,面带诡笑,冷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欣赏一众修者们被杀死前的绝望表情和吞掉他们所传来的强大力量。
但是场中还有些人并不如他意,没有慌乱地四处攻击,而是聚在一起。
李屠的威信还在,一声怒吼之下,还能拘束下大部分的士卒,他此时心中那叫一个懊悔,但事已至此,只能尽全力和众士卒一起硬撑。
而白凉也喊住了陈忖。
现在虽然无法冲破出去,但是聚在一起绝对能够撑更长时间,也许,就能找到破敌的方法,白凉如此想到。
他不信会有绝对的无法逃出的绝望。
在这般境地之中,也一定存在着机会。
那这机会,是什么……
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白凉眉头紧皱,疯狂回忆着自己所见的一切信息,以致于呼吸不稳,耳边声音如麻。
惨叫、哭喊、呻吟、怒吼、祈祷……
越来越多的腐烂树根席卷而来,将一个个士卒卷走……
死去后脸上长满眼睛的修者从人树中爬出来,长着空洞的巨口,渴求血肉……
复生的蔺赋胸口上还有一个洞,身上生长出大量的扭曲肢体,手持长剑,歪歪扭扭走来,无人能敌……
高座上的小余庆面带冷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欣赏着世间最美的画卷,他的眼眸中闪烁不止,似乎有无数只眼睛深藏其中的黑暗幽邃,窥视人们的惨象。
墨稚很害怕,害怕地只能紧紧抓住白凉,声音颤抖带着哭腔道:“我不想死后变成怪物,太丑了……”
“冷静。”
白凉道。
这既是对墨稚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睫毛颤动着,白凉闭上了眼睛。
突兀的一瞬,仿佛石子落水,荡起一圈涟漪,周围的一切变得无比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