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景愿峰背阴面,钟千俞双手撑膝大口喘着粗气,他若不是靠着神行符,差点被玩坏在幸川峰里。
先是满山古木结成迷阵,让他在山中兜兜转转,然后一些个凶神恶煞的白狼黑虎凶玩命地追赶他,而且是把他往粪堆里赶!
好在钟千俞靠着神行符,勉强和他们拉开了些距离,不要命地往山丘断崖这些地方冲,他赌这群混蛋不敢玩大了,果然刚一脚踏空,山崖上茂密的藤蔓相互缠绕,结成一只巨大的手掌托着他下山。
刚到山下,一头体格庞大的野猪精,獠牙粗壮锋利,红着双眼就冲着他来,看样子是动真格的,钟千俞拔腿就跑。
等他跑出幸川峰地界后已累了个半死,回头一望,谁知那头野猪蹲在碑石旁,硕大的黑眼中竟露出一丝戏谑。
“等少爷我修为有成,非得给你烤了!”钟千俞小声地放着狠话,毕竟他等会儿回去还要上山。
歇息了半刻,钟千俞登上了景愿峰。在神行符的助力下,脚下如乘风踏云,周边景物飞逝而过,但钟千俞把握不好速度,一路上惊险万分,不是怕撞树就是怕撞人。
景愿峰可不像幸川峰一般,山山水水记恨归记恨,但都懂事都知道给他让路,免得他磕着碰着了回去告状。
结果在路过三花殿时,钟千俞还是撞上了一位年轻道士,不过那道士瞧着瘦弱,身体却相当结实。
在迎面撞上急速而行的钟千俞时,一步未退,还稳稳站在原地,反倒是钟千俞像是撞上了一堵石墙被弹飞出去,全身骨头好似散架了一般疼痛。
年轻道士稳住身形后,身形一闪,立马上前去查看这位陌生男子的情况,见他揉了揉屁股又站了起来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撞出事。
年轻道士率先致歉,说是他走路时爱出神,若是他注意一些是可以避开的,钟千俞则说是他还掌握不好神行符,惊吓了道长,给道长添麻烦了。
两人融洽的一番友善交流后相互告辞,没问姓名,没问山头,直到年轻道士神游天外走出老远,再度恢复清醒时,才想起刚才那位男子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有意思。”年轻道士嘀咕了一声,下一刻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
走过功德殿、英灵殿、重阳殿,钟千俞撕下了贴着的神行符,这条下山路男女老少皆有,撞到有修为的道士还好,若是撞到了这些凡人,那可就是罪过了,再说刚才那么一撞现在浑身都还疼着,还是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走,全当活血化瘀。
从山顶走到山腰便用了半个时辰,符力不断外泄可心疼死钟千俞了,可看着这些围聚在各个石窟外的香客他也没办法。
钟千俞一直以为算命解签不过是装神弄鬼,以前公爷府来了个缺牙老道士,一副毫不掩饰的神棍模样,父亲还把他奉为上宾,本以为是何方高人嬉戏人间罢了,可自从那老道士给他算了一个贵不可言的命格后,钟千俞就一路倒霉到现在。
在公爷府还好,也就偶尔喝水呛半死,吃饭必被噎,走路必摔跤,出门必惹祸。后来出了府里,带着朱莽上道璞山更是逢山山有厉鬼,遇水水出恶灵。
好在朱莽修为高深,一路上斩妖除魔最后还搏出个好名声,去横云、淮阳、山城一带打听打听,谁人不知我朱刀客的名声?后来上了道璞山,不知不觉间就跟倒霉两字分了手。
想到这儿不知朱莽那个莽夫,现在到天芝城了没,那老头脾气上来又倔又犟,钟千俞很担心他直接打上门去,结果被那姜淮一拳打死,为江湖徒增笑谈。
你可以偷袭,可以找人群殴,就是别傻着去送死啊。
心有忧虑之下便容易心绪不宁,钟千俞想了想这几天得找找陈若安,让他带我上一趟无名峰,钟千俞想亲自去求陈先生救朱莽一命,至于所谓的武夫骨气值几钱,能有命重要吗?
过了山门牌坊,便是人声鼎沸的集市。
木渎镇虽没长安城十里长街那般繁盛,但也别有生气。尤其是刚路过那家站在摊前卖油纸伞的小娘子,肤白貌美,玉手纤细,在青红柳绿的伞堆之中见钟千俞盯着她看个不停,低头一抹娇羞,从耳根红自脸颊,少女纯情,不外如是。
钟千俞颇有些恋恋不舍地被人流推着往前,虽然早上听陈若安提过今日是景愿峰的解签日,但看着这些从天南地北赶来的香客和客商,心生佩服。
其中不乏一些提前了一月有余开始动身前往景愿峰的人,而一些无法亲自来景愿峰解签的信徒,只好在家中焚香祭拜一座山像,这般虔诚他钟千俞就做不到。
长安城里便有不少这样的人家,尤其是达官显贵之府,谁家内院之中没供奉着一座山像,当官都当不心安。
钟府自然也是有的,每年香火不绝,逢教节更是全府上下得沐浴吃斋,至于官家举行的祭祀先帝时期还有,到了小皇帝这儿便无人敢提及了。
只因小皇帝说了一句,祈年朝从未有哪派哪教是立于文字之上奉为国教,何来祭祀一说,又祭祀哪方神仙?
没上山之前,钟千俞觉得那小皇帝还只是个榆木脑袋,上了道璞山之后才惊觉自己看走眼了,这分明是一个能气活他赵家列祖列宗的不肖子孙。
不知历代先皇从皇陵爬出的模样,够不够瘆人。
世人皆以为景愿峰便是道璞山的主峰,可身为祈年天子的你会不知道道璞十二峰?不知道这山上仙人何其多也?
思忖至此,钟千俞发出一声冷笑,想来那小皇帝定是有所依仗了,来头肯定不小,至少能在明面上跟道璞山掰手腕。
“大娘给我来半边烤鸭!”路过一家装潢朴素的烤鸭店,钟千俞的魂都被勾了去,从小到大这东西就没吃够的,闻着这股子勾人馋虫的油香味,那些长安城内的腌臜事转头就给忘了。
“哟,好俊俏的后生,不是木渎镇本地人吧?”张大娘一手从挂钩上取下一只红油红油的烤鸭,一边招呼着。
“咋不是了,我住镇尾,从不爱来坊市瞎逛而已。”钟千俞笑着说道。
“还想蒙大娘?大娘我啊空闲的时候还做媒婆,这木渎镇哪家哪户的俊才良彦,没从大娘眼睛里入再装进脑子里?你这样的小郎君是我们这儿生养不出来的。”张大娘手起刀落,麻利地分出半边鸭子又斩成小段,再放进一个大陶瓷盆里佐以秘制佐料搅拌,香气逼人。
钟千俞非常受用张大娘的夸奖,笑眯眯地说道:“只生养得出大娘这般,人美手巧的顶门大妇。”
“小郎君嘴可真甜,大娘可听不得这些,莫要再说了!”张大娘笑着说道,又顺手从一旁多斩了一只鸭腿进去,“承惠五十七文。”
接过装得好好的鸭子,钟千俞摸出上次放在卧房包裹里,没被陈若安收去的银钱,数出七十文,在张大娘数清楚后准备叫住他说多给了时,转身离开。
小本买卖,谁都不容易。
离开张记后,钟千俞东看看西瞅瞅,买了一大包酱牛肉,还有三匹烤排骨,还在水果贩子那儿整了两斤红提,手上拿不下就顺便买个背篓,将这些吃食放得好好的,继续漫无目地瞎逛。
至于出门之前陈若安嘱咐的那两个时辰,钟千俞已没法管了,下了景愿山再逛了一圈就用了一个时辰,再想靠着神行符回去是肯定回不去了。
路过一个深巷,突然嗅到一股浓烈醉人的酒香,好似从巷子深处传出,陈若安只觉这酒香甚是熟悉,于是跟着巷子就往里钻。
深巷之中,有一家支了个布蓬,摆了桌椅两三张的小酒家位于其中,没见有名头,也没见有人买酒,只有一位年迈的老人坐在一处小凳上自饮自酌。
“老人家,可是长安琥珀?”钟千俞走近出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