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波澜起伏,幸川峰倒是一片祥和之景。
九位学生入山半载,尽数已至去凡境,甚至连小玉赫也在前几日开始搬血锻骨,练气境的经文文字他烂熟于心,到了去凡境又将开始学一些新的蝌蚪文,为此小玉赫还颇为期待。
众人之中,依旧走在最前头的是沈梦之,入归真境可能就在这几日了。紧接着的秋水、云君、许长久去凡境基础也已打磨得几近圆满,郭二十八、范云中二人仍能保持刻苦的势头,可惜天资与他们几人还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而一直为赵玉赫兜底的钟千俞,也终于准备于今晚用过晚饭后,尝试突破去凡境。
胖厨子在幸川峰手艺也磨练了半年,以前只会做些红烧肉、焖肘子这些硬菜,现在手巧得做一些女孩子爱吃的精致小糕点,也是有模有样的。
用过晚饭,郭二十八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有些撑,见着几位伙伴还在吃,打算先独自回去温书,路过老槐树,拍了下槐树下坐着的钟千俞的肩膀。
“钟儿,不着急,去凡境没意思,天天枯坐跟练气境一样的,我去凡一个月有余,还不如你在练气境快活呢。”郭二十八调侃道。
在钟千俞一声中气十足的滚字中,晃着肥硕的身子,一步一步摇了回去。
众人相处半载,早已没了当初还客气称师兄师弟的模样,尤其是几位少年抛开最初的一些矛盾之后,其实皆性情相投,又在日复一日的枯燥求学生涯里,将逗弄彼此当作了一种乐趣。
而钟千俞也逐渐了解这些大族之后,他们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腌臜之事,都是些向往明月清风的纯真少年。
郭二十八上来就是来讨骂的,钟千俞自然也不会客气,见他神清气爽地滚蛋之后,钟千俞也不急着入定了,他就看向客堂门口里面还有四个混蛋。
深秋晚风,槐叶飘零,一轮月牙孤独高悬,四周无星。
率先走出的,是穿着初上抱朴宗时那件红袄子的赵玉赫,而他身边仍是一件单衫的许长久,拉着他的胳膊想要他等再走。
赵玉赫死活不从,这次说啥都不会陪他等秋水了。
挣脱了许长久的魔爪,赵玉赫往前走时,看见了盘坐在蒲团上的钟千俞,于是他预祝道:“祝钟师兄一举功成!”
钟千俞点点头说道:“你也早些回去,山上本就比山下冷,穿得厚也容易着凉,你说你他们给你暖玉也是一份心意,你非要面子。”
赵玉赫笑着回答:“我知道的,师兄们这半年来都帮了我许多,我无以为报,再说我现在衣服够穿,也不需要浪费一块价值连城的暖玉。”
听见赵玉赫这么说,钟千俞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是一件好事。
见赵玉赫先走了,许长久在客堂外站了一会儿,上次被明示之后,还是没那脸皮一个人再继续等,于是他也跟着往竹楼的方向走去。
“钟哥儿,天怪冷的,非要坐这儿修行是不是迷信?”许长久见钟千俞坐在蒲团上望着他,他笑着说道。
自从有堂课陈先生说了这老槐树下,曾有不少金丹元婴剑修在此处破境,可以算是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几天前也坐于此处,试着破境的赵玉赫成功迈入去凡境,今日钟哥儿也要来沾沾这风水宝地的光。
同样的钟千俞一个滚字,许长久笑着告辞去追赵玉赫,赶上了就朝着少年不断地哀声叹气,说你太不够兄弟。
秋水周蔻并肩离开,走之时周蔻还转身朝他捏了下小拳头,笑靥如花,似深秋海棠。
钟千俞轻声说了句谢谢,周蔻还未走远,钟千俞身后一只胳膊就搭了上来。
“钟哥儿,刚才不是还朝着客堂方向,怎么就转身了?”云君坏笑道。
范云中也在一旁起哄,说什么我一七尺男儿,天天对着钟哥儿这张脸,也想小鸟依人,也想在钟哥儿鼻梁上滑滑梯……
两人越说越恶心,钟千俞是踹着范云中屁股赶他走的,两人一路逃进林子,还从中传出连连笑声。
沈梦之早就走了,客堂终是没了人,钟千俞深吸一口气,夜晚寒气重,冷气有些刺鼻却让他更为清醒,他合上眼,一缕真气随着大小周天运转,走遍周身经络窍穴。
楼上的陈若安也在闭目修行,他并不担心钟千俞的破境是否成功,只因他看得清楚,此次钟千俞破境是水到渠成之事,失败了才是怪事。
而那老槐树下,有过众多剑修破境不假,风水宝地却当不得真,只是陈若安为了给这些学生,在抉择要不要破境时有一些底气。
修士破境,最忌犹豫不决。
如今已是元婴随时能跻身地仙的陈若安,却突然又慢了下来,只因他境界走得太快,紫府里那柄本命剑却仍是剑坯模样。
自幼藏剑于心,后移至紫府温养,这些年来只顾着看书,养剑一事倒是他懈怠了。
所以,陈若安不得不停下来喂养本命剑,而紫府之中蕴藏的剑气满溢,小家伙要一点点消化需要些时间。
养剑从来都是水磨功夫,有人一朝剑器成,多半是用了邪魔外道有伤天合的法子,但有些邪人魔头确实惊才绝艳过。
道璞山就收录过一种禁术,可以炼他人剑器为本命剑,但此法施术残忍,且对他剑与施术者间契合要求极高,往往万中无一,而身怀本命剑者又无一不是剑道天才。
故此术自远古之时,随那尊魔头被诛于道璞山,也被封禁在道璞山中。
前几日陈若安去了一趟无名峰见了师父,听师父说景战师叔要从太古铜门返回道璞山了,不过在这之前,景战师叔打算先走一趟长安城。
说道这儿时,师父意味深长地看着陈若安笑了笑。
陈若安都快忘却了这桩婚事,他央求师父此事能否作罢,他一山上道士每日喜做之事,除了读书就是读书,这般无趣,何必招惹她人。
陈青冥也说姻缘是极好,但若安不愿,为师也不会勉强,只是姻缘红线牵上就先别断了,正好你以后下山也需要一个契机。
陈若安听完抬头望着天久久不语,过了良久才轻声问着师父,需要多深的修为,多快的剑,才能做到天地之间,人身自由。
陈青冥却是望向山下云雾,修为越高,约束越多,这是能接受的,拳高莫出的道理师父认可,只是有些人成了仙,就真成了舍弃七情六欲的石头。
后面陈青冥没接着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他让陈若安早些回去休息,一人对着无边秋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有人冥冥中给若安牵了红线,是祸非福,而这红线的线头线尾也不知连着哪里,世事无常,山上仙人也不能看清脉络。
但只要红线牵动,总有蛛丝马迹,陈青冥也在等一个答案,等一个宋青竹一知半解,却不说还要固执叛出道璞山的答案,等一个师父知晓,却选择一人独自前行,甚至不给弟子与他并肩机会的答案。
那一夜,陈青冥坐望冷山黑水携风睡去。
而今夜,钟千俞踏入去凡境,又入归真境,成了十人之中第一位归真修士!
钟千俞一夜破两境,当真匪夷所思。
陈若安于楼上睁开双眼,只见钟千俞气血呈青,骨骼如玉,五脏六腑皆是金光熠熠,哪里有半点绝体之兆。
钟千俞还不自觉,苦叹修行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