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绾清迈着步子，摇摇晃晃的地往前走。
走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就抱着一棵大树，靠一靠，歇够了，又继续走。
贺易堂起初还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后来，慢慢的就没了声音。
方绾清为了叫醒他，就大声喊，喊他的名字。
贺易堂听到方绾清的声音，就用尽力气睁开眼，继续和方绾清说话。
走呀走呀，从天黑走到天亮，从白日再走到黑夜。
她多少次趴在地上差点儿起不来。
就靠吊着那口气。
和那一个执念想要救活贺易堂的执念。
走了几十步，再一次，跌倒在地。
贺易堂疼的“啊！”了一声。腹部的伤口流了好多的血。
方绾清伸手往后摸了一把，满手都是血。
她眼眶里闪着泪花，鼓足劲儿想要站起。
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她和贺易堂倒在地上，挨得紧紧的，哽咽了两声后，终于哭了出来。
贺易堂吃力地抬起手，替她擦了擦眼泪，附在她的耳边，断断续续说道：
“别……别哭，人都是要死的……我……我死之后，你就离开这儿，回北平。”
方绾清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更加难受了，哭得更厉害。
贺易堂取下脖子上用红绳穿起的玉珠，系到方绾清脖子上。
扯出一点儿笑，一字一句说道：
“回……回北平后，你就走的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要……要好好活着。”
方绾清听着贺易堂一个字比一个字虚弱，心中一团乱麻。
想来想去，都觉着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还要搏一搏，她要为贺易堂搏出一条生路。
自个儿抹了眼泪，开始使劲儿。
贺易堂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好好嫁个人……别再遇到像我这样的坏人了。”
方绾清愣了一下，原来贺易堂替她挡这么一剑，是因为觉得亏欠。
因为他把她卷入了危险之中，所以他才说自个儿是坏人。
她其实早就原谅了他。
在上一次那场大雨中，她们的车翻了，如果不是贺易堂折返回来，或许她已经死了。
其实他可以不管她的，但是他管了。
所以从那刻起，方绾清做的一切事，都是出于自己自愿，而并非逼迫。
又挣扎了好几下，终于站了起来。
方绾清看着远方，抬起沉重的步子，一步一个脚印，奋力往前走。
走到头晕目眩，耳鸣眼花，还是依旧不肯停下来。
她用匕首斩断荆棘，淌过人高的杂草。
撑着一口气，走了老远。
直到走到树林的边缘，才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北平。
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因为太过于劳累，所以大夫让她静养。
这三个月，她一直没有下床。
救她的是一对经商的夫妇，常年在外走货。
心肠好，不忍心看她们死在路边儿，于是才把她和贺易堂救了回来。
据说，贺易堂到北平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
还好……还好活了过来。
只是，贺易堂一直没有醒，每日靠中药吊着，喝米汤续着命。
方绾清能下床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跑去照顾贺易堂。
每日和他说会儿话，也不管他到底能不能听到，就一直说呀，说呀，说到嗓子哑了才停下来。
周夫人怕她这么下去会魔怔了，就拉着她教她绣帕子。
绣的日子久了，帕子也堆了一摞了。
眼看都要过年了，贺易堂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方绾清就端着个小板凳，坐在床前。
专捡些气话，对着贺易堂一说就是一个时辰。
第二日，也是这样，以此反复。
她最常说的一句就是：
“你再不醒，我就把你的小洋楼给你卖了，钱全部卷走，让你以后做个穷光蛋。”
除夕夜里，方绾清和周夫人周老爷坐在一块儿，桌子上摆了一大桌菜。
方绾清敬了一杯酒，以表搭救之恩。
周夫人无儿无女，对方绾清喜欢的紧，笑意盈盈地喝了酒，道：
“丫头，你安心在这住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这些天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好孩子，我们没救错人，来，再喝一杯。”
方绾清笑着点点头，一饮而下。
周老爷也端起一杯酒，笑嘻嘻地说道：
“方姑娘，上回多亏你替我算了一个卦，才让我想到化险为夷的法子，挽回了损失，这杯敬你。”
方绾清摆摆手，站起身，笑道：
“应该是我敬你才对！”
周夫人给方绾清和周老爷各夹了一块鱼肉，笑道：
“你们呀！也别敬来敬去了，快，试试看我做的鱼，我可是好久都不下厨了。”
周老爷接话道：
“对，夫人自从和我出去走货就再也没有下过厨了，可把我馋死了。”
周夫人又给周老爷夹了两筷子别的菜，道：
“今儿个除夕，我特意做了一大桌，让你俩吃个够，咱们今年热闹，是要好好过一下。”
方绾清咬了一口，赞叹道：
“好吃！还带着一股子清香。”
嚼了两口后，忽然想起上回贺易堂给她熬的粥里，也带着一股子清香，心中有些伤感。
本来还答应要还他一顿，只是现在她即使做出来了，他却也吃不了了。
方绾清低下头，神色有些黯然。
周夫人察觉到她有些心事，于是劝慰道：
“丫头，你别想那些糟心的事了，你放心，我们一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相公治好，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找个洋大夫，总会有法子的。”
方绾清愣了一下，刚想反驳，贺易堂不是她相公，话到嘴边，被周老爷抢了先。
周老爷道：
“对，你放心，只要有我和夫人在，一定会给你相公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日后，他铁定会醒过来。”
周夫人又接话道：
“上回我听说，这几日，有个厉害的大夫要来北平，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咱们就把他请过来。”
周老爷道：
“我也听说了，说是年龄不大，但学的一身的医术，比一些老大夫还厉害。”
周夫人有些不相信，问道：
“真有这么神？”
周老爷笑了笑，喝了一口酒道：
“我也不知道，请来看看就晓得了。”
方绾清见自个儿完全插不上话，想想算了，误会就误会吧，毕竟人家这么热情，处处为她和贺易堂着想，于是乖巧地吃着菜，听周夫人和周老爷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地，过着新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