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微雨,空气甚好。
夏青竹起床后,还未清醒,屋门却被突然推开了条缝,乍时间,外面的雨气,阳光混着万物的生机都顺着这条缝漏了进来,将屋中的黑暗沉闷劈出了界线,她眼睛还未适应,便听到静霜丫头兴奋唤道,““小姐,小姐!你吩咐要的树苗,奴婢已经派人买好了!我一大早就和迎荷出府了,寻了些小姐要的桂花树苗,还买了点花种,只要一想到来年春天,咱们的院中定是花香四溢,好看得紧,奴婢现在就高兴呢!”
看到静霜伸着半个脑袋趴在门缝处,夏青竹心中一暖,“好好好,我们今日就将这些东西种好!之前府中的人都瞧不起我们,连院门口的石阶破了都是多年未修。如今我被圣上特宣,咱们院里也要好好收拾好看,扬眉吐气一番。”
夏青竹心中明了,前些年自己能够在府中平安无事,但凡有一次出府,也就是出嫁之时,便立马遭了毒手,这也就意味着,下毒之人不敢在府中杀她,并且此人有极强的耐心和忍耐力。那人就像在黑夜中蛰伏的孤狼,时刻睁着眼睛就等待着猎物落单的那一刻。
因此这些日子里,她并不主动出击,怕是会那人警觉,反而隐了马脚,如今之计,夏青竹打算行事张扬,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这样才能逼得隐藏在暗处之人,沉不住气从而乱了行踪。
“只不过......”看着一向来活泼多言的静霜支吾的模样,夏青竹心中好奇,笑着问道,“只不过什么?”
“奴婢去买东西时,遇到林公子了,他,他还问我们要做些什么,还问了小姐最近的情况......”
“你们是怎么说的?”听到这个名字,夏青竹心中一动,却又初次见到静霜如此拘谨模样,感到好笑。
“奴婢就如实说了,说小姐今日里天天在院中等他,今日还要种桂花树的。”
!!!
“静霜!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我坐在院中是为了......”她是为了营造出自己舒适悠闲的模样,是做戏给门口众多的眼睛看的。
”哎,先不说这个了。不管怎样,他,他是如何反应的?”她耐不住心中的冲动,着急问道。脸上不经意泛起了羞涩的红意。
“小姐,林公子不仅帮奴婢们选了花种,还跟着来了,现在就在院中等着呢......”静霜怯怯的,不敢望她的眼睛。
什么?!他为何也跟来了?本以为他定不会再理会自己了。那日他所说的每个字,夏青竹仍是记得清楚异常。
她随手披了件外衣,却不忘在铜镜中照了一番,整理出一副冷静的模样,这才连忙快步出了屋门。她心中激动异常,却并不希望林池羽看到她这般心动的模样,真是没有出息。
虽有些小雨,但并不想撑伞,雨滴落在身上时,让人感受到无比的真实,仿佛在感受天地间的洗礼。
找了一圈,却没看到心中所期盼的那个身影,只看到院中摆放整齐树苗以及备好的工具,都齐整整摆在了桌上。她环视了一圈,这些年来,自己并不留心打理,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让这院中如此破落荒凉,还真不是个大户人家小姐的模样。
突然天地间被一片鹅黄色所笼罩,夏青竹回头望去,正对上那双盈盈勾人的如水清眸。
在雨中,他的脸色更显出苍白的美感,在鹅黄色油纸伞投下的阴影下,更多一份朦胧诱惑。
“怎么连伞都不撑?当心淋坏了身子。”语气中有些许担忧着急,但仍是如此温柔。
夏青竹正准备回答,注意力却马上被他握伞的手所吸引。
如玉般的修长手指,因稍许握力,更显出清晰分明的骨节。指节上落了些晶莹的雨滴,顺着白皙手背缓缓滑落下。
好美的手!就算是看一天也不会乏腻。
看到她盯着自己的专注眼神,一副看呆的模样。林池羽并没有一丝不耐烦,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笑而不语。
那日她的突然冷漠,倒真是让自己意想不到。
没想到今日来,又回到曾经那般天真模样。如此般忽冷忽热,真是吊人胃口。
“你的手上淋了雨。”看久了回过神来,夏青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句话来掩饰自己的失礼。
“怎么?你心疼了?”带着挑逗的语气,林池羽俯身,将手离得更近。
看着他握伞的手离自己的脸愈来愈近,夏青竹的脸又是热得滚烫。
到底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以前哪经历过这等情境?
情窦初开的人啊,一句话,一个注视都能惹得她心神荡漾。
看着眼前这神仙般的人,就算曾经心境再淡然,面对他的温柔笑眼,他的撩拨言语,仿佛是灰暗生活中的一束阳光照来,让人欣喜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总是可以轻易地用一句话,就带走她所有的神智。
“我......我没有。只是,只是此处太热......不,太冷了。”夏青竹心跳乱撞如小鹿一般,话都说不利索,只好低下头,连忙朝着空地中走去。
看着夏青竹窘迫模样,林池羽眼中带笑,并未讲话,只是仔细撑伞跟在她的身后,不让雨水落在她身上一处。
这把伞,也是许久未用过。
平日里,自己素爱撑白伞,今日却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这把,嫩黄的颜色,也是好看。
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自己做事一向随心随意,从不会因任何人改变内心。
浪荡多年,又怎么会被这丫头所影响?林池羽看着伞下的身影,心绪也随雨滴飘动。
“你那日不是说我们之间已经......”她试探问道,林池羽此时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他就像是从未说过那些话一般,他们二人就像是初见时的那样。
林池羽嘘声道,打断了她,“那日的话是我说的重了.....不过,听说你要种桂花树了,怎么都不叫我来一起?下次可不许再自己一个人做事情,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她种的是桂花树,难道是因为自己曾说她像是桂花吗?
两人心照不宣,却也不再多言。
雨并不大,细碎得打在脸上,落在身上,像是轻柔的抚摸,慢慢地雨也停了。
夏青竹本也不是什么较弱的小姐,更是因为从小跟着母亲与院中的仆人做活,这种栽种树苗的活也是熟悉。她喜欢一个人专注做些事情,在规律的动作下,许多问题的答案便会在脑中产生。她拿了个铲子,随意将衣物和秀发挽起,便开始蹲在园地中凿土。地上有许多已经干枯得不成形的杂草,便耐心得一点点将其移出。
林池羽自小便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公子,定是没有做过这样的脏活,他收起了伞,望着在地上动作熟练的女子,想去搭手也不知该做些什么。这些土看着肮脏,被不要提刚淋了些雨,看着更是恶心。一想到这种东西会沾到自己讲究的衣衫上,林池羽是站得更远了。
林池羽在女人面前谎话成性,甜蜜的约定,诱惑撩拨的话语,他不用思考便能熟练讲出,仿佛是一种条件反射。不过也是这些习惯,让一个又一个女子,沉沦在他的魅力之中。此时,他却是后悔了方才的承诺,以后这种事情,自己定是不会陪她去干。
“林公子,你能帮我扶一下树苗吗?”夏青竹蹲在地上辛勤劳作,回头却望见那人站在远处呆站着,仍是一副飘若成仙的高洁模样,想到他刚说的会一起栽种的承诺,心中好气,热情招呼道。
林池羽心中不情愿,却也不想在她心中落下个信口开河的印象,眉头轻皱却也过来捏住了树苗。
他站在那里,望着此时在地上填土的背影,发丝虽被束起却大多已凌乱散在背上,淋了些细雨,衣物贴在了身上,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躯,还有扑面而来的泥土味,像极了那个人......
林池羽的母亲,何子苓,是他最不愿提起之人,也是心中埋藏最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