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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围困锦州的消息就这么被朝堂的衮衮诸公遗忘了。
这几日,冯枚来往于京城与西山之间,累得够呛。御史滕言也没有闲着,他在朝中纠集了不少同僚,都是想要在冯枚的庇护下接着贪污的“国之干臣”。
冯枚思索了几日,还是觉得应该见一见这些有意投靠的官员。但在见面之前,冯枚还要琢磨几件事。
其一,如何才能自上而下结合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党派?这个问题比较简单,因为地缘政治的缘故,这些人与冯枚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其二,如何做到利益共享?要知道,滕言纠集的这些人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贪得无厌之辈。若是冯枚没有向他们提供捞钱的机会,虽然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但长此以往,定然会造成上下离心的局面。
特别是第二个问题,冯枚头疼不已。
文渊阁。
内阁的几位阁老正各自坐在桌案前,票拟着自己手边的一摞奏疏。“这个杭州知府挺有意思的。”阁老苏寺生笑着说道。
关续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镜,道:“杭州知府,是叫李明仙吧?”苏寺生眉头一跳,笑道:“延明兄记性还是这么好,正是李明仙。他在邸报里说,建议在江南改种茶叶。”
“茶叶?”刘嶂冷着脸,叼了个烟斗,语气颇有些质疑。苏寺生微微颔首,道:“正是茶叶。李明仙说,每年仅浙江一地的茶叶贸易就能获利五十余万两。”
“五十余万两?”关续有些惊讶,脸上透着喜意。杜夕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些蝇头小利。”苏寺生笑着起身道:“长庚不要心急,且听苏某说完。”
杜夕瞟了一眼在上首闭目养神的徐镜空,冷笑道:“好,妙禅你说吧。”苏寺生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笑眯眯地说道:“李明仙在邸报里这样写,‘伏惟圣明天子,开海而辟行贸易。茶叶远销四夷,颇受欢迎。若改稻为茶,则可填补国库‘。由此观之,这李明仙还是有些见地的。”
关续将茶盏置于口边,借喝茶之机打量起了众人的神色。杜夕缓缓起身,踱起了步。“长庚,你怎么看?”一直没说话的首辅徐镜空突然睁开了双眼,意有所指地问道。
杜夕捻着胡须说道:“’改稻种茶‘听起来不错,可不知实行起来究竟如何。”苏寺生笑了笑,摇头道:“如今西山在修建殿宇,辽东又有几场大的战事,百官的俸禄也已拖欠半年有余了。”
“目前改稻为茶是唯一的办法。”
苏寺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面色颇有些凝重之色。正在此时,首辅徐镜空忽然笑了起来,道:“自古解决银钱问题,无非开源、节流两条路。但这两条路相比,还是节流好一些。”
刘嶂取下口中的烟斗,冷着脸问道:“风险小么?”徐镜空双眉一挑,笑道:“正是如此。”开源,意味着需要找到另一条致富的道路。这条路是没有人走过的,一旦重现世间,朝中的衮衮诸公定然会为此争得头破血流。
谁不想多分一杯羹呢?
徐镜空就快致仕了,此时他需要一个宁静的朝堂,好平稳地进行权力过渡。故而,哪怕此事真能缓解朝堂的财政压力,徐镜空也不会让此事顺利施行。
“国子监不是些许监生的名额么?”徐镜空眉头一跳,笑道,“便宜些让他们捐了也就是了。”苏寺生双眼一亮,道:“好,这样大概能凑……十万两?”刘嶂清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他自以为“和蔼”的笑容,道:“十万两已是够了。”
杜夕也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样一来见效最快。”
众人相视而笑。
内阁里总是这样,纵使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但表面上总是和和气气,宛若一家人。
“圣旨到!诸位阁老何在?”
正在此时,一声高喊打破了文渊阁内其乐融融的气氛。众人齐齐起身,拱手道:“臣在。”刘评微笑着举着清平皇帝的一道手谕缓缓走入。
“上谕!速命诸位阁臣往养心殿议事,钦此!”刘评尖着嗓子念完,笑着说道:“诸位阁老,随咱家走吧。”众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臣等遵旨!”
几人便一同乘轿向宫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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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庙胡同,冯府。
冯枚正坐在桌案前用饭,忽然间便见陆辑拱手走入。“老爷,御史滕大人过府,目前正于前厅等候。”冯枚一愣,搁下筷子道:“那就把他请到正堂去吧。”
陆辑应声而出。
冯枚用手帕擦了擦嘴,向正堂行去。
“冯大人!冯大人!”
御史滕言一手扶帽、一手撩着衣摆,小跑着走来。冯枚坐在主位上,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什么事这副样子?”滕言面上的喜色是如何也掩盖不住了,闻言便说道:“冯大人,杭州知府李明仙已经上书朝廷,请求在江南改稻为茶了!”
冯枚心中一突,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滕言面色红润,拱手道:“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袁平泰是咱们的人,他一收到消息便告知了下官。”
冯枚这才点了点头,静静地思索起来。忽然间,一声高喊中断了他的思绪。
“圣旨到!工部右侍郎冯枚接旨!”
冯枚一愣,随即焚香摆案,请传旨的刘评入府。“上谕!命冯枚速往养心殿,钦此!”待刘评念完,冯枚的银票已是奉上。
刘评眉开眼笑,手一翻,银票便消失了。“诶呀呀,冯侍郎可真是客气,咱家谢过了。”刘评笑眯眯地说道。在扶冯枚起身的关口,刘评于他耳边低声道:“陛下召见了阁老、各部尚书,在养心殿一同商议浙江李明仙的奏疏。”
待冯枚起身,刘评朗声道:“还请冯侍郎速速上轿!”冯枚应了,吩咐道:“陆辑备轿!”不过多时,两人往紫禁城行去。
一进养心殿,冯枚便见内阁五老、太子朱简灼、吏部尚书柴望雪、户部尚书房渭、工部尚书叶近銮齐齐站在阶下,而清平皇帝还是不见踪影。
“臣工部右侍郎冯枚,见过陛下!”
反正不知道清平皇帝在哪儿,冯枚直接向龙椅拱手行礼道。众人闻声纷纷来瞧,太子朱简灼的目光中更是有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嗯,散秋平身。”
果不其然,清平皇帝的声音从自己的斜后方传来。冯枚微微一笑,道:“见过太子殿下、诸位阁老、几位尚书。”
众人除朱简灼外俱是颔首致意。
清平皇帝手持拂尘,坐到了龙椅上。“既然人来齐了,便都来说说——杭州知府李明仙献上的‘改稻为茶’之策,究竟是否可行?”话音落下,太子朱简灼当即出列,高声道:“父皇,改稻为茶一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允准。还望父皇派遣专人赶赴浙江,先行调查后再做定夺!”
清平皇帝眉头一挑,道:“太子所言不错,诸位阁臣,你们怎么说?”
这是句废话。
既然都说了“太子所言不错”,也没有人会和清平皇帝唱反调。“朕听说,都察院的御史滕言是浙江人?”清平皇帝说着,似有似无地瞟了冯枚一眼。
冯枚心中一紧。
“正是。”吏部尚书柴望雪出列道。清平皇帝点了点头,道:“滕言此人在朝中一向风评很好,就任命他为巡按御史,即刻赶赴浙江。”群臣齐齐躬身道:“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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