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去哪儿呀!外婆我不想离开你呀!“
六岁的阿树抱着外婆的腿哭闹着,两眼泪水汪汪,吸着鼻涕,抽噎着。
路,如蛇般蜿蜒前行,钻进了青葱的山里。车窗外绿影飞逝,飞进了阿树的心里。
阿树出生后一直由县城里的外婆照顾,从出生到幼儿园一直都是在城里,是外婆口里的“城市里的娃娃”。
城里的生活好哇,从家到学校不到十分钟。学校每天提供午饭和点心,睡午觉时还有床,玩耍时还有滑梯。
街上更是每天都很热闹,各种生活用品,食品应有尽有,什么东西缺了,只需下楼便可买到。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难怪总是听见外婆说,亲戚们都往城里跑呢。
但是他现在必须回他的家乡,回到农村。
路的尽头,一位老人在那里候着。
车停那,司机与老人寒暄了几句,老人抱了抱阿树。
粗糙的大手在阿树的小脸上摩挲着。他是阿树的祖父,就是这个古板的老人强迫阿树回家。
眼前这个人对阿树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
车回头了,噗噗,留下一抹白烟,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山里了。
王维的诗中,农村是一幅农夫田园的美好画卷,但只有真正体会过农村生活,才能明白其中的滋味。
刚来农村不久,阿树身上便长满了疙瘩,小腿被野草割的全是伤疤,皮肤也黑了一圈……
来探望时,看见这受苦的小宝贝。心疼得直叫“乖乖”,外婆决定把阿树带回城里,但祖父极力反对,因为这事儿两亲家还撕破脸皮吵了一架。
阿树最终还是留下来了,可心里不如意了,脾气也更倔了。
太阳变大了,天气转热。
“夏日炎炎,和苗焉焉。”这是乡里的一句老话。
这几天天气炎热,听见蝉吱吱地叫啊,蛙呱呱地唤呀,风吹叶响,树荫屋凉。
哗哗,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惊醒了午睡的阿树,阿树警惕的爬起来,微微打开门。瞧见一把爬梯靠在自家的墙上,阿树纳闷,出门细看,一爬梯搭在自家电表旁,电表上插着一根电线延伸向远处,消失在田的那边。
阿树家门前。
有块大田是大队集体的土地。
“一定是到那儿去了”阿树心想。
沿着电线寻找,声音越来越近,穿过几棵稀疏的李子树,踩了一脚的烂李子,突然发现一个庞然大物——一个大抽水机。
“哟,这不是阿树吗!来摘李子啊,这边的都是熟烂了的,常年没人打理。到我家那边去吧,我搭了个网,专接李子,你多拿点儿哈,吃完了再去拿就是了。”
闻声一看是李老伯,阿树在放学路上常碰见的。
李老伯正在灌溉水稻,那焉焉的绿叶,卯足劲儿地喝水,呈现出勃勃生机,在风中摇曳生姿。
阿树眉头一皱,朝他“哼”了一声,撒腿就往回跑,三两下爬上爬梯,一把把电线扯下来,嘴里不停嘟哝着:“可恶,自己抽水还用我家的电。”
拔完电线,阿树神气地站在门口,等着李老伯找上门来。双手一插腰,那架势,活像一个小大人。
李老伯气喘吁吁地跑来,阿树双手叉腰,小嘴一撅:“你自己抽水,还用我家的电,不许用!“气势丝毫不减,“还不快走!”。
李老伯哭笑不得,宝贝长宝贝短地哄,可阿树怎么也不答应。
李老伯无奈,把他祖父请来了,经一番周折,水终于抽好了,阿树被打了一顿屁股。
漆黑的夜,伴着清脆的蝉鸣,簌簌的风声,吹走炎热的气息。
屋外是一片安静和谐,屋内可落着一场气。
“哼!我不洗!”
因为今天的事,阿树和祖父赌气闹着连脚也不愿洗。
祖父深叹了一口气。
“现在啊,还借电抽水的只有李老伯了。以前啊,大伙儿都在的时候,少不了有五六户要抽水灌苗。那时候大家和和美美的,抬个机器来往电表上一插,不用招呼也知道。抽水机哗哗地响,现在极少听见了。谷子打完了,大伙儿送来新打的米……
唉…”
祖父说着说着停顿,苍老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泣声。
“大家都离开了,你还要把所有人赶走吗!”
这一句差不多是吼出来的,这是祖父第一次大吼大叫。
阿树原本撅着的小嘴儿瘪了下去,低着头不说话了。
大学毕业后,阿树回到了农村,当了一个基层干部。
进村历炼似乎成了时代的趋势,但真正留在乡里寥寥无几,大家还是挤破头皮进城。
又是炎热的季节,稻田里秧子黑压压的一片,都低着头弯着腰,向太阳屈服着。
“你去给田里边抽点水吧,太旱了今年收成不好。”祖父向阿树说道,“别忘了村口还有块田,那儿也有秧子。”
祖父虽然年迈但身体却硬朗,趁着这几年的劲儿把自己家的几亩田都种上水稻,那些丢荒的土地,也种上了几块来,整个村子大半的土地都是祖父在照料。
家门口的大田倒一会儿就灌好水了,可村口的那些地就难了。
阿树拖着抽水机,沿着水泥路,哼着歌向村口走去。刚到村口,还没下田,阿树心里就慌了,顿时脸一红,感到十分窘迫。
村口只住有一户人,院落整齐,家禽圈养得很好,是有人居住的。
这是李老伯的院子。
“嘿,阿树,你是要抽水吧,快进来!”
李老伯老远就在院子里喊,阿树的脸绯红,但也不得不厚着脸皮过去。
李老伯热情地把他迎进了院子,还主动提供了爬梯,满脸堆笑。
抽好水后,李老伯帮着阿树把抽水机带回去。
最终阿树还是没能忍住:“老伯,这一次抽水用了您家的电,我把电费付给您吧。”
李老伯愣了一下:“这孩子怎么这么分彼此啊!大家乡里乡亲的讲得就是一个亲嘛,再说了种地人都是为了地,互相帮助嘛!”
对啊,这就是乡情呀。
阿树想起了小时候在城里有一次忘带钥匙了,但又尿急,只好去敲邻居家的门。邻居是阿树的一位表亲,但他只是猫眼往外瞧了一眼,根本不理睬。
晚上,外婆打电话来,是谈阿树回城的事。
“喂,阿树啊,快点回来吧,别在乡下呆着了!”
“回去,去哪儿啊,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阿树最终留了下来,在这小小的山村深深地扎根。
越来越多的人回到了农村,回到家乡,回到了这个充满乡情的地方,共同发展美好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