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山跟着林羡来到医院楼梯间。
林羡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刚刚哽咽过，他伸出一只手，问李衡山要手机。
“我要跟段晋珩打电话，谈一谈。”
李衡山看着他现在的态度跟刚刚的大有所转，也不意外，顺从的从自己的西装裤里掏出手机，滑开，找到段晋珩的电话号码。
想了想，递给了林羡，让他自己拨打，顺便提醒了一句，“这个时间，段董可能在开会。”
意思是，可能不会接。
然后走出了楼梯间，在外面走道等。
林羡红红的眼睛斜睨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按了播通键。
里面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阵等待接听的嘟嘟声，林羡靠在楼梯的扶手上，手指不由自主的扣着上面的漆，心跳跟着嘟嘟声跳动。
李衡山只能在心里祈祷段晋珩接电话，他不想再在B市耗这个事情。
他是段晋珩的工作秘书，去处理工作他还得心应手，但是去处理他的家事，他还真为难的很。
就在林羡都以为电话要自动挂断的时候，那头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声浑厚清晰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喂？”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音节，压根听不出对方的语气。
“我是林羡。”
林羡快速的说明自己是谁，面色冷峻，语调很冷。
对面低笑一声，没有因为是林羡打来的有所惊喜，“你竟然打了这通电话，那想必是想通了吧？竟然这样，就赶快回段家吧。”
“你这么做可真够卑鄙无耻！”林羡咬牙。
“可是很有效不是吗？”段晋珩不置可否。
他做事一向这样，光明磊落的路行不通，那就走卑鄙无耻的道，只要最终能达到目的就成了，至于其他的管这么多干什么。
林羡气的浑身都在抖。
段晋珩走进办公室，慢悠悠的打开落地窗帘，审视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
缓缓开口，“林羡，我没时间跟你们继续耗下去，也没兴趣耗下去，更何况，林玉芝新找的男人也耗不起，如果你们不想看着他死，那还是别瞎耽误时间了，速战速决才是对的。”
林羡听着他的话，突然就明白段晋珩对待他们其实跟对待普通的商业猎头没什么两样。
他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说出来的话也冷静了很多。
竟然改变不了结局，那他就多争取一点利益。
反正也是段晋珩欠的。
“段晋珩，我可以答应回段家。”
段晋珩呲笑，“这本来就由不得你不答应，还有，林羡，我是你老子，你应该喊我爸。”后半句话也没听出有恼怒的语气，反而给了人一种也没多在乎的感觉。
“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除了治好林叔叔之外，你还得另给他们一笔钱。”林羡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目无表情的说。
“你倒是挺会为他们以后做打算的啊。”段晋珩微微有点生气，语气却还正常。
林羡不想废话，直接问，“答应吗？”
段晋珩微微眯眼，提成自己的条件，“那你得永远都不在见他们，从此之后，林家跟你再没任何关系，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保他们之后衣食无忧。”
林羡愣了愣，有一丝犹豫了。
他的眼里没有一点光，只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要将它看穿。
他想起来，有一天他跟马裴禹打架回来，浑身是伤，林玉芝心疼的为他擦完药，林业就下工回来了，站在门口怔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身出去了。
夜深他才浑身是伤的回来，第二天他才知道原来林业去找了跟他打架的马裴禹，警告他不要再找自己的麻烦，结果被马裴禹一群人狠狠打了一顿。
林业当时边忍住痛擦药边对林羡说了一句，“实在不行，还是喊你妈转学校吧，别想着心疼我们。在换个地方，我们也不是活不下去！”
虽然后面因为这件事，他被打的更狠了，但是他平生第一次因为幸福感而哭的一塌糊涂。
林玉芝一辈子都没敢替他讨回过一次公道，但是这个半路闯入他生活的男人却为他讨过一次。
而现在这个男人就躺在病床上，靠着各种管子生存着，只要自己一个“好”字，他就能继续活下去，跟妈妈好好过一辈子。
半晌，林羡才听到自己说，“好，我答应，希望你也能做到你答应我的。”
说完，直接掐断了电话，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手机的光印在他眼里亮了一瞬，下一瞬就暗下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捏紧了手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拉开楼梯间的大门，走了出去，把手机还给了笔直等待的李衡山。
顺势接过，还没问电话到底有没有接通，就听见少年低沉沙哑的声调，“麻烦你安排我回段家吧，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走。”
“行。”
李衡山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明白这通电话已经把自己此次要办的事解决了，不由的松了口气，又想了想，便问，“你这边的学校，要办退学，你要自己办吗？”
“不用了，麻烦你跑一趟办一下吧。”
德才中学没有什么值得林羡舍不得的地方，既然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他也不想在回去一趟，留着时间，还是和林玉芝他们多待一会儿吧。
“行。”
“谢谢”林羡虽然对段晋珩的人心里有敌意，但还是很有礼貌的道了一声谢，之后就迈着步子回去找林玉芝。
林玉芝趴在林业病房的探望窗前，看着医护人员给林业上药。
在林羡挂电话之后，段晋珩就打电话给医院，让林业恢复了用药。
林羡没有走上去，只是远远是看着，看到林玉芝瘦弱的背和林业渐渐正常的心跳仪，他突然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以后的以后，等他摆脱了段晋珩的阴影，他依旧可以找他们的。
第二天一大早李衡山便拿着林羡的资料到学校办退学。
班主任刘老师没想到，昨天还送了三千字检讨书乖乖认错的林羡，今天就办退学，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但也没说什么，爽快的签了字，喊了自班来送作业的肖小小，领着李衡山去班上拿林羡昨天没拿走的书包。自己就拿着林羡的退学资料找校长签字，领学生档案。
李衡山走到肖小小面前，抬了抬自己银色的眼镜框，礼貌客气的说，“小同学，麻烦你了。”
肖小小看到面前比自己高处一个头的男人，心里微微有点害怕，但看着他挺儒雅斯文的模样，又有一丝害羞。
她立马低着头不在看他，脑袋懵懵的，只领着他往教室走，此时仍是下课时间，走廊无比热闹。
到了教室，班上的同学的看了一眼李衡山，只当他是班上某个同学的家长，又各自干自己的事去了。
肖小小指了指林羡的桌位，说话声音虽小但是也没抖，“就是这个。”
李衡山蹲下来，看了一眼抽屉里，里面只有一个旧旧的蓝色书包，上面还灰蒙蒙的，他皱了皱眉，捏着一个书包中间的挂绳，拉出来。结果里面的书顺着包底的洞哗哗的掉落一地。
李衡山看到书包底的洞时，瞳孔都大了一圈。
这书包得糟蹋的多狠才能变成这个样子啊。
肖小小也没想到林羡的书包烂了一个这么大的洞，忙过去捡。
李衡山看到肖小小在捡，把手里的书包丢在了桌上，也开始捡，但是看到那些书的模样，嘴角都抽了抽，这书都烂的不成样子了，上面的字都没法看了，也不知道林羡在这里上课上的是什么。
把书全部捡起来，肖小小从自己抽屉里找了一个大塑料袋，把书包在书包里，然后用塑料袋装好，李衡山看着她的动作道了一声谢，打算拿手去提。
肖小小忙小声对李衡山说，“叔叔，你还是抱在怀里把，书重，这样提着塑料袋会坏的。”看了眼李衡山身上看上去很不便宜的西装，又补了一句，“这个塑料袋不脏的。”
李衡山听到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喊自己叔叔，眼神都变了，自己顶多比她大十四岁，哪里就能当她叔了？
但是女孩细细小小的声音，又像猫挠在心头一样，有气都不好发。
又看到女孩躲悄悄的抬头看他，问了一句，“林羡真的退学了？”
“嗯。”
李衡山从鼻孔里发出这个字，不打算去计较小事，又弯腰看了看抽屉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那他以后会在哪里读书啊？”
没发现还有什么，只有一张带血的纸巾，眼里更显嫌弃，但是还是一边捏了起来一边回答肖小小的问题，“H市。”
然后走到教室后面丢了垃圾。
肖小小还想问什么，正巧刘老师就回来了，把林羡的学生档案递给了李衡山。
“他的档案内容并不是很好，您回去叫他少闹事，不然以后出了社会，真得玩完。”
李衡山接过，了解过林羡打架记过几次处分，只是说，“谢谢刘老师你了，我回去会提醒他的，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就抱着林羡的书，走出了教室。
肖小小听到林羡退学的时候，心里还挺难受的，毕竟快三年的同学，但是表面也没表现出什么，等李衡山走了，立马就坐在座位上看书。
李衡山一出教室门，就上课铃声就响了，走廊上的少年少女飞奔着进自己教室，没走几步，之前还乱糟糟的走廊，变得清净无比，彼时传出来的是各个教室的上课声。
李衡山穿过几个教室，转弯往楼梯走，刚下了一层，就看到一个少年在楼间处，姿势悠闲的靠在白的墙壁上，动作娴熟的抽着烟。
马裴禹听到上方的脚步声，抬头朝着李衡山的方向重重的吐出一口烟圈，在氤氲的烟雾中，他眯着犀利的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李衡山怀里，透明塑料袋里的蓝色书包。
楼梯间这里就有一个摄像头。
李衡山没想到现在的初中生，都敢这么肆无忌惮在摄像头面前抽烟违反纪律了。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开头，直接略过他，往下走。
马裴禹想着张海告诉他林羡退学了，眼神就至始至终只是盯着他怀里的蓝色书包，其他什么举动都没做，甚至连烟都忘了吸。
等李衡山消失在拐角，烟烫到手指头，他才丢掉手里的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