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汤谷,还未入秋,仍是盛夏的光景。熹微晨光落在碧海之上,纯白的鹭齐齐飞过,荡起层层涟漪。
一身金衣的女子站在汤谷前,黑发如瀑,不做任何装饰,却自带着璀璨光环,令人无法直视。
此刻她背对着身后的白衣男子,幽幽开口:“南枝,你说实话。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她的声音淡淡的,带着点忧愁,和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找到了你散落的元神所寄生之火种,用我半身神力,为你重塑金身,元神归位。”
段南枝深知自己瞒不了她,也没必要瞒她。毕竟,谁都知道,她是这世上对他最重要的人,他会付出一切代价,只为换她回来。
“火种?”羲和缓缓回过头,深深看向段南枝的眼睛,“那火种能存活,必然是有与它有缘的宿主。那宿主与火种共生共灭,你将火种取出,岂不是要了人家的性命?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她的逼问一句句刺向段南枝,他却岿然不动,眉头紧锁,似是早已料到她的责备。
“我只想要你回来。”段南枝紧紧抿着唇,转头不看她,像个做错事却犟嘴不认错的孩子,“那宿主并不是无辜受难。她吃了你九个孩子,罪有应得。”
“你还敢嘴硬!”羲和眉头深锁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肩膀,怒视着,“你逆天而行,必然会遭到反噬!我当年身归混沌,乃是大势所趋大限已至,你又何苦如此?执念太深,伤的只有你自己!”
“我不在乎!!”段南枝狠狠甩开她,后退了几步,表情狰狞痛苦,“我只想你回来,姐姐!我可以死,但是你不可以!你为了这世间付出了多少?这破天凭什么要你以身来祭?”
他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留下了一行泪。
“当年诸神混战,死了多少大神你也亲眼见了。”羲和有些心软的看着他,“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们身负神力,自当以守护天地万民为己任。扶桑,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守这天地?呵呵…哈哈哈哈!我守了这天地几百万年,我守够了,也不想再守了。”段南枝缓缓坐到地上,自嘲地挑了挑嘴角,自己这一生,到底为谁而活?
“那你也不可以,用他人的性命换我的性命!而且还是那样的欺骗一个女子,你的发妻!她又做错了什么?就算是她吃了我九个儿子,但也是他们十日争辉做错在先,本就说该罚的命数,就是死了,我也不需要她用命来偿!你凭什么为我做这种决定,我教你的道理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为了你,欺骗一个她又算什么?”段南枝轻声道,“就算我欠她,总有一天,我通通会还给她。”
“你说你为了我,你可有问过我想不想回来?段南枝,你好自为之。逆天的命,我羲和,承受不起。”
她提起长裙,赤着脚,踩着绿油油的日见草,留下段南枝一人在那汤谷边,渐渐远去了。
只见那碧海的水还是一样的苍翠,而那衣袂飘飘的白衣神君,却如天边的流星一般,落寞又冷清。
他最亲最爱的姐姐,都不要他了。
在他付出了一切,伤害了那个人之后,竟得来一个被唾弃的结局。
段南枝不知道,自己坚持的到底是什么,自己眼里的对错又是什么。
为什么这世间只有他一人,不能实现自己的小小愿望呢?
即便是实现了,也是如今这么一个可笑的结局。
不过是想守护自己最爱的姐姐,然后继续被简单地疼爱着而已啊。
他曾伴她左右,一起在汤谷给太阳洗澡;
他曾为她拈太阳花,簪在她发间看她明媚笑颜;
他曾随她跋山涉水,救济万民,征战沙场,鏖战刑天。
他的生命从开始之日便有她,而她却不愿再作停留。
“她大概是不想再做我的姐姐了吧。我在她眼里,跟那一花一木,鱼鸟蛇虫一样,只是她爱的万千世界中,一粒不起眼的尘埃罢了。”
众生皆平等,而我却奢望那爱,只为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