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远谋这才注意到马维成,边走边笑道:“马记者在什么地方高就呢?”
马维成笑着说:“目前还闲着呢。”
郑远谋看了杨利民一眼,说:“利民啊,你说马记者是不是嫌我们周仓的新闻事业不值得出力呢?要是马记者什么时候愿意出力,我们周仓的宣传工作倒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说完便打了个哈哈。
杨利民笑了笑,知道郑远谋在许诺,便说:“郑书记高见。”
马维成也笑着说:“郑书记过奖了。”
郑远谋便不说话,仿佛晚上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杨利民跟马维成也不说话,道了别便回家去了。
这一夜,杨利民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上班,在局门口遇到了刘大强。刘大强老远就对杨利民笑着,杨利民搞不清楚他笑什么,也只得附和着笑。
待走近了,刘大强便说:“杨局长最近印堂发亮,红光满面,吉祥之兆呀!”
杨利民不想跟他多纠缠,就笑道:“谢谢老刘吉言,真有那么回事,我请客。”说完打了个哈哈便迅速离开了。
一进局里,便在门口碰到小王,时不时地朝自己办公室看来。只见他双眼圈发黑,面容憔悴。
杨利民心想,昨晚小王是不是也彻夜未眠?
周继光这几天在局里面表面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私底下内心还是很焦急的。跟钱权从市里回来之后,他一直在等消息,可是市里面一直没有消息下来。
之间,他又给钱权打了电话,钱权把他骂了一顿,叫他要沉得下来,稳住气,越是焦急,越是容易出问题。
周继光这才稍微冷静一些,可是心里还是慌得不行,晚上老是失眠,几天下来,像是老了十几岁。
田齐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只得暗自伤神。但是一想起周继光跟小刘的事情,她顿时又恨又气。
这天晚上,二人好好地做了一次。完了的时候,周继光落寞地说:“田齐,我们夫妻一场这么多年,我的确对不起你。”说着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田齐见他这副样子,也不说话。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多年来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态。原来他什么事情都能经受得住,在她心中,她一直把他当做骄傲,并引以为豪。
一夜之间,这个男人便像蜡烛一样,慢慢地暗淡下去。
周继光控制了一下情绪,又说:“我犯的事情,逃不过的。明天我们就去离婚,我不想这事情连累你。”说着便坐起来点了一支烟。
田齐还是没有说话,把手放在周继光胸前。
这一夜,周继光继续失眠。
次日早上,周继光便拿了结婚证要跟田齐一起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田齐在换衣服,周继光便等着,把结婚证拿出来爱惜地抚摸着,一看到他跟田齐的结婚登记照,便心如刀割。怕田齐见到,赶紧收起来。
等了好久,见田齐还没有出来,他便去房间看了看,只见田齐坐在床上哭泣。
周继光催促说:“咱们走吧。”
等了一会儿,田齐才面色憔悴地出来,二人一直走到民政局。
在民政局门口,田齐突然说:“老周,我不想离。”说完二人拥作一团,哭了出来。
过了几天,市财政局秦副局长打电话给钱权,说事情有消息了,这几天上面调查组就要下来处理这件事,让钱权在下面好好地准备一下,想法接待一下。
钱权马上又打电话给周继光,把事情跟周继光说了一遍。周继光很高兴,心里顿时又充满希望。
次日上班,钱权在家弄了点早饭吃了,还把头发弄得油亮油亮的,弄好之后,便夹着皮包去上班。因为去得很早,他就在办公室里弄了点周仓毛尖,泡了一杯,喝了起来。
正在这时,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说:“我们是省纪委的,有些事情想找钱权同志了解一下,请跟我们走一趟。”
钱权笑着说:“两位领导坐坐,我叫人泡茶。”说着便喊秘书。
两个人严肃地说:“不必了,我们赶时间,请钱权同志这就跟我们走一趟。”
钱权见二人语气有些威严,马上就惊了,心想市财政局的同学不是说要好好招待一下么,现在怎么回事?
钱权这才意识到可能出问题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说:“那请领导等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跟你们走。”
收拾好后,两个人便跟着钱权慢慢地朝下走。一路上钱权故意跟二人保持着距离,二人也意识到了,便也不像对其他人一般,顾及了一下钱权的面子,毕竟他是一县之长。
与此同时,周继光同样被带走了,只是当纪委的人出现在人事局的时候,周继光正在写科学发展观的学习心得和体会。
华天实业的陈实作为周仓民营企业老板,在市里有多项工程,影响很大,也被带走了。
周仓县公安机关也全县通缉抓捕杀人凶手王开平。
这天晚上,小丁从下面回来了,也了解了一些真相,就到杨利民家来向他道歉,说那次根本没有接到电话,是因为杜清林那小子没有给自己说,自己一直在清水镇的老婆那里,还说杜清林根本就跟周继光是一伙的,他曾经帮过周继光很多次。
杨利民这才明白,杜清林原来是周继光当初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他竟然也是跟周继光沆瀣一气!
一个星期之后。
胡月从乡下杨利民的老家回到周仓,把阳阳送去她妈妈家之后,就给杨利民打了个电话。
二人约在周仓东城的烈士陵园的山上见面。此时的周仓烈士陵园,绿树成荫,鸟鸣莺语,若在平时倒是个很好的读书沉思的地方。
当初两个人恋爱的时候,杨利民经常带胡月来这个地方约会,每次胡月问他为什么,他都说这里比较安静,没有什么人打扰,可以过自己的二人世界。胡月总会翘着嘴巴说杨利民在亵渎山上这些烈士。
这天杨利民很早就赶去了,胡月见到他,立即从包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递给杨利民,说:“离婚协议书我都写好了,我也签字了,你签个字吧。”
杨利民觉得这事情很突然,接了离婚协议书,半晌说不出话来,犹豫了一下,说:“你再考虑一下吧。”
胡月看着整个周仓县城,悲戚地说:“我已经考虑好了,本来当时发现了你们之间的那些事,我就想离,可是我想着夫妻一场,你正在那个时候,我离的话,太不够情意,现在好了,周继光跟钱权都倒台了,看情况你马上就会上位人事局长,我再离婚的话,对你的官场前途也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杨利民本来还想问胡月是怎么知道自己跟嗡嗡的事情的,但是觉得再问的话更让胡月伤心,于是作罢,只得说:“还是再考虑一下吧,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这个家一个机会。”
胡月有点冲动了,说:“你早都没有给你自己机会,又有什么资格说给这个家一个机会?我不想吵架,明早八点,民政局门口见。”说完一甩头就走了。
杨利民看着胡月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周仓的天是如此的阴沉。
杨利民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独自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回想着这么长时间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前前后后,满是压力跟心酸,无奈跟落寞。忽然间他想到,人生如果一直是这样,那多没意思。正想着,手机一振动,却收到了阳阳用他外公的电话发来的短信。
短信的内容是:恭喜你利民同志,县委县政府将任命你为周仓县人事局局长一职,希望你带领人事局与时俱进,开创美好明天!
杨利民看完短信,忽然越发觉得悲哀了。
半年后,两会召开后的一个星期,清水镇嗡嗡所在村的村书记打来电话说村里的公路修好了,周末揭牌剪彩,请杨利民务必光临。
杨利民想起嗡嗡的样子,决定去看一看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于是从两会上逃离出来,果断地答应了村书记的请求。
周末,杨利民叫上小丁和马维成一起去嗡嗡老家。此时的马维成是以周仓电视台首席记者的身份跟随采访。到了那里,全村的人都围着这位给村子筹钱修路的领导,激动不已。
揭牌剪彩的时候,杨利民看着路牌上写着“嗡嗡路”,跟嗡嗡在一起的日子,瞬间全部涌现眼前。
他强忍着内心的伤痛,对书记说:“你们要记住这个嗡嗡,她是你们村的大功臣。”说完竟发现自己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村书记笑了笑,说:“杨局长也一样。”
杨利民面无表情,不再说话。
在回县城的路上,杨利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郑远谋亲自打来的,郑远谋高兴地说:“利民同志,经过周仓县委县政府的研究决定,将任命你为周仓县人事局局长一职。任命书这两天便会下达。提前恭喜你呀,利民同志。”
郑远谋又客气地说:“对了,利民同志,市里财政局的秦副局长你认识么?”
杨利民仿佛没有经历过这些似的,波澜不惊地说:“记不起来了,怎么了郑书记?”
郑远谋笑道:“上面空降他到周仓来跟我搭档。”
杨利民听到这消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自己最后落得个离婚家破的结果,自己唯一的儿子阳阳,开口闭口就是超出年龄的官腔。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苦痛。
而且,现在上面把市财政局秦副局长放下来担任周仓县长一职,不可能没有想法。看来周仓的暴风雨还没有停止,还得继续清查周仓的问题,顺便摸摸郑远谋的底子。杨利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不去管这些了,淡淡地说:“谢谢郑书记提携。”
郑远谋马上笑着说:“同时县委县政府研究了一下,把你推举上报,兼任县长助理一职。”
杨利民明白,郑远谋这样做,无疑是把自己当一颗棋子,又摆在了县长的身边,任他郑远谋操控,于是说:“真的谢谢郑书记,我一定继续努力。”
郑远谋又说了些鼓励的话,这才挂了电话。
司机小丁听到了电话中的内容,便马上恭喜杨利民,杨利民当做没有听到,不去理会,兀自闭上眼睛回想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
司机小丁又对杨利民说:“杨局长,我听我老婆说,杜清林已经去县老龄委员会任副主任去了,齐镇长当上了清水镇的书记。”
杨利民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说:“过两天帮小王把东西搬到我的办公室吧。”
小丁似懂非懂地从后视镜看着杨利民。
车到周仓,等红绿灯的时候,杨利民睁开眼睛,忽然看到车窗外不远的地方,小刘背上背着一个小孩,正提着菜篮在菜市场买菜。
小刘背上的小孩忽然回过头,朝杨利民一笑,那样子像极了周继光。
杨利民忽然想,哪天有空该去看看新下派到周仓县当县长的市财政局的秦副局长了。
一年后,周仓县县委书记郑远谋出任副市长。小道消息说是上面调查一年,发觉郑远谋并无问题,只是在处理钱权、陈实以及周继光的问题上,有些方式欠妥,所以出于保护党的干部考虑,特此上调。
这个消息传到杨利民耳朵那天,他正在清理办公室。他手里拿着那个找回的带锁笔记本,刚一翻开,里面掉下了那张扑克牌,上面赫然写着: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
新来的秘书是个女孩子,站在门口大声地说:“杨局长,本子里掉了一张扑克牌呢。”
杨利民斜了她一眼,说:“去给我弄盆水,我要洗洗手,去永宗寺一趟。别让人家方丈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