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祁国益州蓉城剑宗之中,宗主杨若谷的佩剑震动了一下,‘阳极剑’周不凡的剑震动了一下,‘阴极剑’杨潇潇的剑也震动了一下。
龙象山武道阁之中,宗主无涯子的‘地海剑’震动了一下,阁中所有长老的剑也震动了一下。
漠北盐湖之下的祁武墓中,所有的前祁军剑也都跟着震动起来。
......
浩荡江湖之中仿佛有无数把宝剑都回应了姜一白的召唤。
在大军出征之前,泰和帝姜定柏赐给了姜一白一柄名叫‘赤霄’的宝剑。赤霄剑出自前年之前的铸剑宗,乃是当时宗主的巅峰之作,放在当世都是一件无上之宝,因为极其珍贵又象征着皇帝赋予的至高权力,姜一白一直都把它放在白月婵乘坐的马车之上。
白月婵这些日子以来都在随着白旗前锋营的队伍往寰州城赶,在快要抵达寰州附近时收到了姜一白重伤昏迷的消息,心中焦虑万分。
正在忧心之时,白月婵突然看见放在一旁的赤霄剑开始不断震动,震动摇晃愈发剧烈,随即宝剑自己脱离剑鞘,朝着车窗之外飞去。
陈式和吴瀚一直看着浮在半空中的姜一白,心中又惊又奇,所有在场的人都以为这郡王爷莫不是成仙成圣了。
只见从寰州南边空中径直飞向姜一白一把宝剑,正式那离鞘而出的尚方赤霄剑。
姜一白并没有看向飞来的赤霄剑,但是他好似感受到了飞来的宝剑,只是伸出自己的右手准备接剑。
赤霄剑稳稳落入姜一白手中,在宝剑入手的一瞬间,再次狂风大作,将姜一白脚下的花瓣吹散吹落,飘零在地面上。
狂风吹尽花飘零,千里接剑万里行。
姜一白缓缓落地,当他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之时已经是满头青丝一朝成雪。
原来繁花落尽万物飘零之后,就是缥缈飘零式大成之时。
方才走出房门之时,王爷分明还是一头黑发,怎么一朝腾空起,转眼就白了少年头。
“王爷,你怎么了。”
姜一白看着周围众人诧异的目光,这才轻轻缕了一下自己披散的长发,原来一朝剑法成,少年却白头啊。
“陈将军,让人把本王的甲胄搬来。咱们上城楼看看。”
寰州刺史吴瀚走到姜一白跟前,行了个礼:
“下官寰州刺史吴瀚参见王爷。”
“吴大人免礼,烦请吴大人带路,本王要上城楼看看。”
在来寰州城的路上,姜一白也陆陆续续听到看到了许多关于寰州城的战报,这位吴刺史,虽说是一介文官,但是气概毅力丝毫不逊色于军中将官,姜一白也很欣赏这个吴进士。
刚刚姜一白还受着重伤,如今刚刚醒来就要前往城楼巡视,吴瀚担心姜一白身体承受不住,于是劝阻道:
“王爷,你的伤势怎么办。”
姜一白一把扯下缠在腰间的白色麻布,只见那月牙戟留下的伤痕还是触目惊心,但是竟然已经完全结痂了。
“放心本王的伤势本王清楚,吴大人只管带路便是。”
穿上铠甲,姜一白一行人马上前往寰州城楼,巡查城防以及北辽敌情。
这一路上,寰州城中商户紧闭,街道之上早已没有普通客商行人,转而全是零时搭建的棚户,里面收治着来自边防军和府兵的伤患。
哀嚎声,哭声,叫骂声充斥在街道之上,棚户之上覆盖的白布,成为了很多重伤不治失去生命的南秦士兵的招魂幡,血腥味和草药味蔓延在整个街道上,战争带来的惨痛无数次在寰州城中上演。
姜一白走到一个刚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的士兵遗体之前,用手轻轻合上他还没有闭上的双眼,一片花瓣落在了士兵的脸上,姜一白知道,这是世间给他的最后一丝温柔。
很多士兵看见了姜一白身后高举的姜字王旗,还有王旗之下身着精制钢甲的骁骑营军士,只要是还能稍微行动的士兵都缓缓跪下,嘶哑着嗓子喊出一个个番号:
“寰州边防军参见王爷。”
“寰州城防府兵参见王爷。”
“江北道粮草转运军参见王爷。”
“寰州府衙巡捕房参见王爷。”
“江北道边军大营参见王爷。”
......
来自各个州府的府兵经月以来都汇聚在寰州城中共同抗击北辽,同生死共进退,但是随着战局走势的越发艰难,寰州城中的众军士难免逐渐失去希望。
姜字王旗一现,虽然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这支军队,更没有听说过这个年轻的白发郡王,但是不论是谁,只要进了寰州城就会带来几分希望。
眼前的景象再次触动了年轻的郡王。
面对北辽的虎狼之师,寰州城未破,军中心没散,江北道将士用血泪筑起的城墙,值得自己去守护。
姜一白加快了脚步。
又是黄昏时分,寰州将士又一次抵挡住了北辽那如同洪水猛兽般的进攻,还守在城楼上的士兵出了负责瞭望的值守,其他人都瘫软在地。
姜一白让身后的骁骑营士兵都留在城楼下,自己带着陈式和吴瀚走上城楼。
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下过城楼的寰州将军乔占正站在城楼上查看敌情时,看见了城楼下的姜字王旗,他知道,转机到了,连忙跑去迎接九江郡王。
“末将寰州将军乔占,参见王爷。”
“乔将军快快请起。”
姜一白亲手扶起跪在地上的乔占。
乔占在边塞从军二十年,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无数,是在战场之上成长起来的将军。
就这样寰州将军乔占和寰州刺史吴瀚带着姜一白和陈式巡查了一番寰州城楼,也仔仔细细地介绍了北辽的战术和兵力部署。
姜一白站在城楼上还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三十里之外的北辽军营,那军营大体上按照前祁兵法所建,虽说只是个零时驻地,但是修的极其规整。
姜一白记得在祁武墓中,父亲姜元骁还给自己讲过天下三国之军的优劣之处,北辽善马,快速奔袭和马上作战皆远在中原将士之上,但是疏于排兵布阵和安营扎寨。
但是就姜一白和阿失那的对战而言,北辽人已经开始参悟了中原兵法,不再是如同洪水般猛烈却无序的冲锋,取而代之的是因地制宜地使用阵型。
夜观敌营,北辽人似乎也开始重视安营扎寨,在排兵布阵方面也形成了自己的系统。
看来二十年间,北辽国已经成长了太多,倘若再是疏于军事,南秦或者是整个中原都将落入辽人之手。
入夜时分,剩下的七万白旗前锋营也陆陆续续地赶到了寰州城,姜一白召集手下的十位游击将军和吴瀚、乔占二人简单地布置了一下明日的战局,便回到给自己安排的官邸休息。
白月婵屏退了下人,自己亲手给姜一白整理衣物床铺。
虽说姜一白今日得了机缘,功法大进,腰上的伤势也好了大半,但是毕竟是受了伤,再加上连虚多日的奔袭和早上的对战,年轻的郡王已经是精疲力尽。
姜一白走进房间就要往床上躺,白月婵看见他那满是血污和灰尘的铠甲,怕他把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床铺弄脏了,赶快跑过去拉住姜一白的手,不然他坐上床去。
被白月婵一把拉住,姜一白顺势就把可人儿揽入怀中,轻闻她淡淡的发香。
这些天来,白月婵和姜一白的关系自然亲密了许多,她少了些初见时的娇羞,轻轻推开姜一白:
“先把你这一身脏兮兮的铠甲衣物换了。”
姜一白眯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白月婵踮起脚尖,摘下姜一白的头盔,却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
初见你是白衣黑发潇洒少年,再见却是容貌依旧白了头,视觉上的冲击让白月婵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眼眶不知道怎么就湿润了。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月婵想要问姜一白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姜一白清楚,天下所有人见到如今的自己都会很诧异,他轻抚月婵的发丝,安慰道:
“我没事,只是多日没有见你,愁白了头发。”
他在笑,她在哭。
虽然自己要杀姜一白,但是他并没有处置自己,反而对自己很好,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自己好像召回了失去的快乐。
这座官邸是由寰州城最好的酒楼改建而成,每间房内都有一把古琴,姜一白拉着哭红了双眼的月婵走到古琴前。
“很久没听到你的琴声了。”
月婵看了姜一白一眼,缓缓座下,秀手置于琴弦之上,又是一曲《念人归》,娓娓道来。
思念之人就在眼前,他却变了模样,今晚的琴声尤为凄切。
姜一白喝了一杯准备在桌上的清酒,虽是入口甘甜,但是心中苦涩,这一杯既为落花,也为征人。
姜一白缓缓起身,自己脱下沉重的铠甲和上衣,腰间被阿失那所伤留下的巨大伤口也呈现在了月婵眼前。
她再也忍不住了。
琴弦骤断,琴声停,她哭着跑到姜一白的怀里,呜咽着说的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得明白。
“看见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没有死在旁人手里,你就这般伤心?”
姜一白一把抱起月婵转身把她报上床榻,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
她终于说出了一句旁人听得清楚的话:
“不行,你还有伤。”
白发郡王和玉面杀手在这一夜都忘了互相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