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珊说:“从何说起?就从你要走的路说起啊!你以前口口声声说,你会隐居龙息谷,专心整理图册、修炼幻学,我还以为你会真的淡泊一生。但没想到,你只是一直隐忍而已。你是不想做高层,也不想做龙尊,那是因为你真正想做的,乃是凌驾在各族族主之上的中土领袖!”
“你胡说!”泰原只气得五内俱焚,想要反驳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胡说?”云珊冷笑不止,“你今日主持中土大会,号令中土各族,一呼百应。中土万众拥戴,出尽风头,是不是很过瘾啊?难道那不是你夙愿得偿么?”
泰原猛地右手食指指向云珊,想要斥她污蔑,但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觉体内翻江倒海,极为难受,身体也被气得连连颤抖,当即便欲发作出来。
好在他素来淡定,涵养功夫极佳,很快便即控制住了愤怒激动的情绪。没想到云珊会这么看自己,而这也给他自己提了个醒,恐怕如此看待自己的人并不在少数。
而这,正是他厌倦现实政治的地方。
在他看来,政治家只是使用权力,施展自身的政治才能和抱负,造福大众,惠及一方。
然而在现实政治之中,权力的意义早已扭曲,它不再只是服务大众的工具,更多时候反而成为人类竞相追逐争夺的目标,是激发个人野心和贪欲的渊薮。
很多时候,泰原自己都想不明白,人类摸索创造出来的各类种族组织以及相关的社会组织架构,最初只是为了让种族和族人能够更好的组织起来,追求更有序的生活和高效的运作,可为什么最后总会异化成为勾心斗角、你争我夺的权力场。
泰原不是没有超凡卓绝的政治才能,但他最缺的恰恰是争权夺利的野心和欲望,甚至是打心里感到厌倦。
这些天来,他所引领推动的各族“联合公议”的政治模式,无疑是中土世界和平解决争端的新颖方式,值得效仿和推广。
虽然他是出自公心,但在很多人眼中,看到的却不是这一基于和平的创新模式,反而是新型中土领袖的权力和地位。竟连云珊——这个曾经深爱他的情侣——都是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突然之间,泰原忍不住凄然长笑,笑声连绵不绝,笑声中蕴含着无尽的失望、痛苦和悲怆。笑到最后,突然气息不畅,忍不住连声咳嗽,身子也不由伏低。
云珊先是不屑,随即诧异,见他咳的如此难受,不禁心中一软,觉得之前的话说的有些过了,走上前来,想要伸手扶他。
泰原却突然止住咳嗽,伸手一阻:“不敢麻烦,不知月宗灵司是否还有其它见教,在下洗耳恭听!”边说边站直身体。
原来就这一瞬间,他已完全想通,自己自问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别人如何看待,不妨随便他们,他根本无需在意。
云珊见势停住脚步,见他言语神情宛如路人,显然两人之间的隔阂再次加深了,心中郁积数年的幽怨情绪得以激发,脸上寒霜笼罩:“先生贵为中土领袖,我哪有资格见教?先生不怀疑是敝族掳走秦仲,敝族就千恩万谢了。”
泰原微微一震,随即明白她是已听到了自己和紫影的对话,当下冷笑着说:“若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灵司若是无事,在下告辞。”双手一拱,脚下微点,身体如箭般向南飞出。
只留下云珊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台上,朦胧绰约的身影被月色拉长,显得异常凄清。
泰原离开云珊之后,理理思绪,准备前往拜会炎尊。
岛上人士之中,他最信任炎尊,今天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极为重要,因此他必须先和炎尊取得沟通。
通报后甫进帐篷,便立刻一愣,只见幽王玄昼竟然已在。泰原连忙拱手说:“在下冒昧了,两位先聊,我在外面候着。”说着便要退出。
魁阳伸手拉住,说:“贤侄不用见外,本尊和幽王正在等你,有事相商。”
泰原在魁阳的示意下坐到椅上,只听他说:“今日玄元石信息泄露和秦仲族主失踪之事,不知贤侄怎么看?”
“在下此来,正是要就此请教炎尊和幽王。”泰原暂不表态。
魁阳看了一眼玄昼,方向他说:“本尊和幽王相交二十余年,素来肝胆相照,在中土世界也是共同进退。今日之事,我们都觉得极为蹊跷,因此相聚商议。”
“是,不知两位有何指示,在下定然遵从。”泰原见他如此真诚,连二人之间的关系都不加隐瞒,也不由推心置腹。
炎尊和师父伏龙先生关系极佳,幽王也是师父极为推崇的人物。此来之前,伏龙先生便吩咐他首先寻求这俩人的支持,炎尊和幽王也果然对他不遗余力,支持有加。
无形之中,他已与这二人更为亲近,之前便已想到这二人绝不会是那俩件事的幕后主谋。
魁阳说:“泄露玄元石秘密的人包藏祸心,希望中土大乱自不必说,而掳走秦仲族主的人更是野心勃勃、虎视中土,本座和幽王商议之后,均不能不对此深感担忧!”
泰原顿时心中大震,他之前已经洞悉泄露玄元石秘密之人的心思,但对掳走秦仲之人的目的却未曾细想。炎尊魁阳是何等人物,他既说出“野心勃勃、虎视中土”这八字考语,自然不会是胡乱猜测。
当即说:“小子愚钝,恭求二位加以开解!”
玄昼苍白的脸上泛起微笑,开口说:“在你看来,那秦仲为何会突然被人掳走?”
“那自然是因为《万泽图》了!”泰原不假思索地说,“他是世上唯一看过《万泽图》的人,别人要想知道那上面的内容,只能从他身上下手!”
“只是想知道那上面的内容么?”玄昼轻声反问。
泰原先是一怔,随即便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暗骂自己实在愚不可及,竟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