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皆是男装,坐着小船,顺流而下,两岸软软的歌声飘荡,姑娘们的红袖不断招揽着客人。李逸之很是觉得不适,他见到的女子多为大家闺秀,都以抛头露面为耻。可这苏州,自古以来便是风月之所,官娼私娼截集,虽然官府每过几年就要打击一番,往往不到几个月,便又恢复到这样的光景。他看向宋相濡:怎么,宋公子还有这雅好?”宋相濡并不看他,只盯着跟她抛媚眼的姑娘,“李公子不要取笑,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里虽然是风月场所,但也是鸳鸯蝴蝶派诗词的始发地。现在市面新传的诗词小曲,8成以上是这里创造出来。柳词人更说这里是他的灵泉。”
眼看到了桥边,两人上了岸,进了苏州最为知名的“松竹馆”。两人找了位置坐定,要了几个小菜,抬头向中间望去。嬷嬷说道:爷们,安静、听说老身说,近来松竹馆新到了一批姑娘,都是个顶个的拔尖。就看你们谁有福气了?
台上站着12位14出头的女孩,每人旁边都有丫鬟举着姑娘的名字,想给姑娘簪花一会便跟着唱价。
姑娘的簪花价已从100两涨成了800两,其中最出色的玉兰,已经有人出了2000的价格。嬷嬷笑的合不拢嘴。“还有出价更高的吗?不然玉兰姑娘今日可跟了这位主顾了,你们呀,就等着馋死吧”。
“40枝紫色郁金香”人群中高高举起了手。人们纷纷发出一阵惊呼。郁金香这种花是舶来品,从海外商人带来,国内极少。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皇家寺庙纷纷用郁金香供佛,说功德过于所有金银供奉,达官贵人纷纷抢购,郁金香的价格水涨船高,从100文一枝长到了1两银子。年初,相国寺普济大师更通传全国寺庙,佛家子弟不着金银,信徒只能以花供佛。一时间,郁金香价格疯涨,到现在一株约有60两,紫色更达百两之价,连球茎的价格也到了20两。郁金香颜色艳丽、寓意又吉祥,更被苏州的姑娘们所喜,苏州豪门求婚也往往以花作为聘礼。如今有人能出40两紫色郁金香,显然是志在必得。
牡丹姑娘看向举手的人,是一个眼球突出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如蛤蟆一般,想着自己初夜便要与此人度过,心里一阵作呕。然而自己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去年豫州水灾,自己和家人走散,一路乞讨来了苏州。索性样貌还好,被嬷嬷买了过来,供她好吃好喝,又找专人调教,为的就是今天。如若不从,只怕成为这苏州河一缕香魂了。这是谁的盛世,又是谁的荒年。
李逸之知道此人,就是5家盐商之一。因此对此人能有如此豪举并不稀奇。又有人认出了此人:朴老板,啊,是朴老板。人们瞬间议论纷纷。只听的旁边的桌上有人说道:难怪,是盐商啊,看来我们是不用想了。这苏州城,除了白家,谁敢和盐商争人。
“是呀是呀,盐商我们可比不了。不过我听说,这朴老板还不是最富有的。听说那费氏才是真真的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我听说……
后边的声音已经被人们的欢呼声盖过。李逸之回了回神,和宋相濡开始斗拳猜酒。两个时辰过去,李逸之便见她面色酡红,行为不稳,便拉着她出来坐船回去。
船夫慢慢的摇着橹,将船开的又平又稳。夜已深,路边的人群已散。李逸之坐桥尾,宋相濡半躺在他怀里,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撩拨着河水。抬眼间,漫天星河灿烂,少年的脸棱角分明。而双眸似乎汪着清泉,温柔缱绻,目光流转,如这河水一漾一漾的,宋相濡越发觉得醉了。李逸之看着她,脸部也有些微红,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有些微烫,怕她喝了酒又吹风会发热,就将外衣披在了她身上。低头亲了她一下。宋相濡此时已经困倦得很,只觉得一双温热覆盖了双唇。她觉得不习惯,躲了过去,又向李逸之怀里滚了进去。
桥夫刚准备提醒他们快到了,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立马回了头,苍老又皱纹密布的脸上也漏出微笑来,这世间的爱情是共通的,蹉跎的老人也曾年轻过。
李逸之将她送到家,安顿好,立马快马回了张园。2个时辰后,天已泛起了鱼肚白,他已经穿戴好。等着将士每日早报。
三名将士跪坐,其中一名说道:昨夜没有异动。只有费氏的祖母昨晚死了,费掌柜悲痛欲绝,决定大操大办。白布从老宅一直铺了20里,满天匝地,请了州县所有的乐师,哀乐响彻扬州。送葬的队伍连绵不绝,孝棍超过千根。费掌柜亲自抬着棺,一路哭丧着向苏州方向。
“朱氏进了大明寺,就进了后院僧房,一直未出。大明寺这几日游客极多,武僧倾囊而出,戒备森严,属下无法靠近后院,但在前院和各门放了暗哨,至今没有见他出来。”
“皇家府兵已经尽在掌握。两家盐商晚上正常休息。只有费氏昨夜将一风月女子皆至外宅,没有回费园。”
李逸之摩挲了下茶杯,“知道了,等费氏抬棺回来再说。”
早上,账房先生欲请东家对事情做个安排,扣了扣房门,里面毫无动静。但他也知道昨日相濡回来的晚,醉的极深,怕是还没有醒。只好无奈的笑了笑,自行忙去了。宋相濡的房间里还有昨日的酒气,但床上空无一人。随后的几日,每次去请安,东家也只是让账房把饭菜放在门口,简单的回几句话。账房先生虽然不理解,但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他也不好闯进去看。倒在自己已经安排差不多了,包括那日东家和公子回来后,醉的站不住也要交代的事情。
费氏从扬州回苏州已经走了5天,速度极慢,现在到了苏州河边上,又哭天动地一番,一度甚至昏死过去,只在仆人的搀扶下方能站住。后来费老爷身体实在是无法赶路,风水先生也指出了就近的一个吉穴,索性费家的送葬队伍便在山脚处暂时扎了下来,费老板结了草庐,每日只是盘坐闭目的守孝,说是要守孝49天。路过的人群也纷纷落泪,如今这样的孝子已经不多,何况是费爷这样的老板。
李小将军那里万事已备,越拖费用越多,再三催促着他。皇叔也开始烦躁了,不知道他握着府兵,是不准备还了吗?
这天,衙门口围满了人,争着看新贴的布告。上面写着“司盐新政”识字的人大声的念了出来。人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听懂了这个复杂的布告。“就是以后盐由国家统一生产、统一售卖,盐商只能在国家那买了盐卖给我们。这上面还要求严格控制盐价”众人面面相觑,“盐由国家管了?”“盐商不能随意涨价了?”“那我们以后就不用喝淡汤了”人们一时间不敢相信。“是的”一个破布蓝衫、颧骨横突的秀才肯定的说道。人群中立马掀起了大声的欢呼。一时间,人们奔走相告,这个消息飞也似地传遍了苏州。
三家盐商如今聚在一起,从大家的眼神中看出来谁也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太突然了”其中一位喃喃的说道。“哼,我要是早知道一天,大家伙相互通气,这个新政永远不会发下来。”“是啊是啊,我们5个兄弟同气连枝,绝对能它作废”“哎,费爷和朱爷怎么不来。”“别提了,只怕他俩还不知道呢。费爷现在还在守坟呢,他那把老骨头,这么下去也不是事。”“朱爷去了大明寺礼佛,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任人宰割?”“不行,这样,我们哥三凑一凑,总共点点多少兵马,把衙门口给他翻了,让那老匹夫滚回京都,告诉皇帝老儿休想随意就拿捏我们。”“你可拉到吧,我们这点兵马,出不了这40家,就被灭了。真要逼他们,只能费爷和朱爷回来”“那怎么办”……三人计划了半天,毫无头绪。正准备各回各家吃饭,去发现已经不能出门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府兵的首领已经纷纷被控……
苏州河畔,人们已经在敲锣打鼓的支持新政。舞狮的队伍来来回回的穿梭。李逸之混在人群中,十分的开心,看来这项政策利国利民。这就是对他最大的认可。一辆知味馆的马车在其中艰难的挤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