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出不出去,林初更需要想另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呢?
她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模糊的存在。他们于她亦是。这个人你清楚又不大清楚,亲近又不大亲近。对他们不是没有感恩,可那份感恩总是带着无数的小心翼翼,似乎总觉得那些人在她这个世界的存在是一碰就碎的。自己在他们的眼前也是转眼就会化成烟的。
这种模糊不安的感情,慢慢使他们变得犹豫与沉默。林初总不说,而他们也不问。这种默契自她住在将军府开始就一直存在着。是保护,也是伤害。
谁都不敢踏破那条边界。
林初对着镜子,试图弄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绿绦跑了进来,几乎是喊出来。“找到了,有人找到了那手莲。”
林初不敢相信,站了起来。“谁找到的?”
绿绦笑着说,“是前院里头的一个帮手,叫裴四的。今早跑进少爷屋里,说是找到了手莲的下落。眼下老爷和少爷正问话呢。”
“那裴四是个什么人?”林初想,若是哥哥那边找到了倒也算了,只是自己问遍了各路神佛也没寻到下落。如今无端冒出个人来,倒是惹人生疑。
“那裴四原在前院里也是出了名的,平日里头偷鸡摸狗的事干得不少,没怎的还喜欢逗我们这些丫头玩。”绿绦说着不免露出嫌恶。
“走,我们去看看。”林初心里总觉得奇怪,便想亲眼瞧瞧全京城都寻不到的手莲,一个泼皮是哪里来的本事。
林初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能见到林驰戳穿那裴四的场面。
来的时候只看见一群人乌泱泱站在院子里头,敛声屏气的。那裴四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地上。林驰手里拿着根藤鞭,边抽那裴四边说道,“你是哪里来的东西,敢打你主子的主意。为了那几百两银子连主子都敢卖了?”
林驰转眼看向人群,“你们这下面的也好好听着,将军府今年有在寒冬百花开的奇景,以后的日子只有往好处走的。不要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就开始兴风作浪的。如今手莲已有了音讯,到时候圣上有赏,自是少不了你们的。”
“差事要是办不好,便和这东西一个下场。”
说完,又狠狠抽了裴四一鞭子,吩咐几个人把裴四架走了。
自陛下下旨起,京城就流言四起。说是将军府的气数到头了,这道旨意便是圣上有意打压将军府。
一时间,竟在京城里头传开了。再加上将军府迟迟没能交出手莲,府上更是人心惶惶。府下各处,偷鸡摸狗的不少,就想着能多顺些以备后患。
林初也是见这几日的饭菜少了分量,多问了一句才知道的。如今真看见林驰当众教训那裴四才明白事情竟闹得这么大。
将军府统共也就林驰这么一个男丁,家业以后便是要由他来继承的。自林驰加冠起,林豫便有意培养林驰。按理说,这院里头的事,本该由夫人来管教。只是此事不同一般,这次要震慑的不止府内的人。
四处的人应声跪了下来,林初一下子就显眼起来。
林驰看见林初,神色忽然有些慌张,可那慌张的神色过去后的表情才真正让林初难受。
林驰在求救,是在求林初找手莲还是在求林初救救他,他快承受不住了呢?
这是林初第一次看见林驰那样无助的眼神,这是林驰第一次这样直接地向林初求助。
林驰缓过神来,忙收回眼神转过身来向林豫交差。
林初的紧张与激动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她不得不转身,用手捂住口。
感情不越界的人,一旦越界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两个人里面总有一个会是糊涂的。
不论是什么感情,好像总是忽远忽近的最让人糊涂。牵引的那个引着被牵引的那个犯下这一生都不该犯下的大错。
这一切的精心策划,全部因为一个眼神,一次感情的越界,而全部打破了。
本不该有交涉的人生,本该安安稳稳的命运就因为一次越界而连接了。
林驰是罪人吗?
当林初让女鬼帮她逃出将军府的时候,林初满脑子想的都只有林驰的那个眼神。她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拼命拽在手里,绝对不会再放开。
那女鬼唬人的功夫厉害,倒是帮林初顺利出了府,还靠着一点残影让几个丫头都以为林初在房里头。
林初穿着厚厚的裘袄,披着披风,用帽子遮住脸。虽说林初十余年不曾出过府,可心里头总还是怕得很。
不过,她也会不时瞄一眼街上。街上的积雪已经有半尺来厚,路上不时有人盯着她看。
林初是不认识路的,便随便找了个妇人问路。
那妇人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面生又衣着不凡,想她是外地来的阔绰小姐。
“姑娘问界山?”那妇人先是诧异了一下,这姑娘怎么会问这么个地方。又暗想如今日子正过得紧,眼下倒不如敲她一笔。
“我自是认得的,还能领姑娘您去呢。”那妇人满脸堆着笑,“只不过,这天寒地冻的,我呀想讨碗热茶喝喝。”
林初虽闭塞,但这话还是听懂了的。只是此次出来匆忙,带的不多。“不知夫人要多少?”
那妇人两根手指伸了出来,“二十两。”
林初被这狮子大开口吓了一跳,府上的丫头一年的例钱不过才四五两银子,这妇人一开口便是二十两。况且自己身上那点子碎银子加起来也才七八两,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
“夫人,我这会子身上实在是没那么多钱,也不劳烦夫人您带路了,您且给我指个方向。这二两银子您且拿着。”
那妇人不肯松口,“小姐是不知道这离界山的路弯弯绕绕的,一不留神便会走偏的。不如,小姐把您这手笼给我,也不要您的银子了。”
林初看着手里的绛红色手笼,有些犹豫了。
“可别给了她。那界山就在西边城墙根,近着呢。”吕婉婉走近来,把林初拉了回来。“如今银子不值钱,布匹煤炭才值钱呢。你这手笼子怕是五十两都不止,她怕是一早就瞧好了,等着你上套。”
那妇人是认得吕婉婉这尊活菩萨的,陪笑了几句就识趣走了。
“你是哪里的人,看你这身衣服,怕不是官家小姐?”
林初不能说实话,只能随便胡诌了个小官家的远房亲戚。
“你去界山做什么?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且看这周遭死的人都是要往界山上送的呢。”
林初只能含糊其辞,“要去采药。”
吕婉婉不好追问,便派了几个人带林初去界山。林初临别前送了手笼给吕婉婉,“这个暖和,冬天捂着保不会生冻疮的。”
吕婉婉神色一变,慌忙收起来露在外面的手,道了句谢。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几个手下就把林初带到了界山脚下。
“姑娘,前面的路我们几个就不好带了。”
林初明白他们这是怕,后面的路他们跟着也不方便,便谢过几句,让他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