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复,吉。
未央宫,观海阁中
穰皇姜后二人携手共沐晨风,看到真行率先下山,毫发无损地归来,相视一笑,飞身下了观海阁。
姜后一到堤岸上,抬起脚,就是轻拂了下真行的头,面露欣慰之色,施施然笑道:
“九儿,可以啊,独中三元后,还能轻松脱身,不错,不错,呵呵……”
真行被母后这么夸着,不由得意地大笑道:
“哈哈哈……,那是!就他们几个乐山的,能奈我何,噢……,再说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
得意之时,不忘靠山,毕竟在话音未落时,八子就已飞回,个个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呵呵呵……,九儿,你是得了娘的真传,不过老话说谦受益、满招损,你可要记心啊。”
真行知道,这是母后给他们的下台阶,父母会为子女骄傲,同时难免唠叨点警示,这是为人父母者的护道之心。
真行点头称是,笑着对身边的八位兄长,抱拳一揖,八子微微一笑,具回揖,晨风一笑而过。
“娘,兜儿这几天估计会进宫,到时记得把豆腐钱给人家。”
“嗯,九儿,不是娘说你,那么好的姑娘,天天累成那样,你就不会怜惜怜惜她么。”
“唉,你说,几次赐她金银吧,愣是推辞不要,偏偏守着那个豆腐摊,不知她图个啥啊?”
“她图啥,我布得清楚,确实是蛮辛苦的,等过阵子吧。”
“知道她辛苦,那就快点下手,接进宫来享福,娘也好有个伴。”
“娘,知道了,再等等吧。”
“唉,这一点上,娘的真传,你连一层都没学会,想当初……”
穰皇本在旁颌首微笑,一听这句想当初,心中立即咯噔一下。
要是让她说出这想当初,那这张老脸还是要不要了,赶紧声东击西道:
“薇儿,你的真传?也不看看,你现在修炼的真炁,是谁的真传。”
姜后闻言,脸跨了,满脸的得意和满满成就感,瞬间不翼而飞,不过马上回以穰皇一个粉拳:
“啊!你居然敢挤兑我?想当初我就勾了勾小指头,你就屁颠屁颠的把我接进宫。”
“再说,你所修的真炁,就不是九儿传授的么?没有我生出九儿,哪有你这样青春常驻的老插话,呵呵呵……。”
“啊!嘿嘿嘿……”
“哈哈哈……”
姜后说着说着,就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被暴击的穰皇,脸热了,不由尬笑应付过去,九子听了父母的怼话,全都爆笑起来,没有一点顾忌。
芈月海堤旁,穰皇一家子就这样迎来新的一天。
常修三玄辟邪炁,能让人修成无垢肉身,青春常驻自然是小事,其修炼的速度和寻常武诀比起,那是天差地别。
六岁时,九子就开始三项朝阳,渐渐发现自身的武诀,跟不上少阳之巅的紫气东来。
决定改进武诀,结果忙活了三年也无果,个个失望万分,直到有一天,姜后身上发生了一件事。
这事让穰皇和九子措手无策,同时也改变了他们的这一世,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的末世。
姜后病了!
是心病,莫名其妙的心病!
身为九子的亲母,她细心地呵护着九子成长,敏感的她,渐渐感觉九子身上的沧桑感,这沧桑,哪怕是昆吾山上的太上们,都不及他们万一。
特别是,五儿真皆和九儿真行,还时常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种刻骨铭心的伤悲和迷茫。
这些感觉,让她的心深深刺痛,虽然夫妻二人早已知道,九子的来历定然非同凡响。
但那又怎么样,毕竟这一世的他们都是自己亲生骨肉,夫妻二人有义务也有责任去呵护照顾好他们。
姜后这一病,就是半月多,神情憔悴不堪,人瘦了,脸黄了,说话也渐渐无力了,长此以往,姜后必将消亡。
心,五脏之火,血气之源,五行之帅,心病还需解心结,再珍贵的灵药也无济于病。
穰皇和九子苦思救治之法,可都束手无策,一家人整日愁眉苦脸。
穰皇为此,歇朝近旬日,昆吾之巅的太上传言下来,期望穰皇能尽快振作起来,以国事为重。
振作?谈何容易!
穰皇姜后结为道侣近五百年,当初姜后不能延嗣,哪怕太上们再三劝他纳些嫔妃,他都宁愿让位与庶脉,也不想让姜后受半点委屈。
一夜,九子来到少阳之巅,真前带了两坛宫中烈酒,武诀没有进展,母后又得此心病,诸事不顺,苦思无果,九子就喝酒消愁起来。
酒入愁肠愁更愁,
情到殇肝殇加殇。
九岁的孩子,哪怕天生神力,哪怕早慧如明,不强压酒劲,也是白搭,少阳之巅的场面很快就失控了。
两坛喝完,真临又叫人送上来十几坛,九子本是豪烈之人,喝酒哪会文绉绉的,一人抱起一坛,直接昂头就灌了下去入,这样喝,十几坛够什么,很快又干了。
喝就喝个酣畅淋漓,真行直接叫人送来近百坛铁血丹心酒,此酒是宫中最烈的酒,是专门用来招待元境太上的。
正在慈安宫中照顾姜后的穰皇,在接到宫女的密告后,他赶紧飞上少阳之巅。
不过为时已晚,那些铁血丹心酒一坛不剩,都已入了九子肚里,好在个个只是略显亢奋而已。
心系姜后的他,劝告了他们酒多伤身,不可再多喝,就飞回去,不过心中难免嘀咕着,这九个儿子的酒量是不是太好了点。
酒量好不好,不是喝时看,那要看酒后,乱叨不乱叨,真行最幼却心事最重,酒劲一上来就崩溃了。
他双腿跪伏于地,双手握拳奋力捣捶着地面,眼泪不住涌出,滴滴落入尘土,张张嘴想要吼叫,但被太多太多的负累压抑住了。
其他八子看着真行这等模样,心中都深感不忍,但谁也没有上前安慰,不是不想,是不够资格。
亘古长天里,多少次的转世,让九子连自己本尊是谁,都快忘却,还有什么资格去怜悯谁。
真行稍稍平复,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观星阁中,眼中满是温柔地望向慈安宫,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他想到了,……
他想到了,那天龙至高天中冰冷的家园,那天人五衰早已轮回的双亲,那消散重修不知何天的姐姐,以及身边这亘古悲殇的五哥,说不清,道不明,对与错都已不重要,他真的不敢归去;
他想到了,在盘古大陆被弃于野的那一世,孤苦伶仃半生,最后遇到挚爱姮娥,可最终呢?
天劫降临,盘古大陆上,藏着诸天之神的地荒,被天水击散,漂离了盘古大陆。
为了护住神月,姮娥在知悉他是隐宗真衍九子后,决然替他,飞去了那里戍守,独自承受亘古的凄凉。
最后那一世时,世人根本不知,那月亮中藏着什么?
那里是盘古大陆诸天之神所在,如果月亮脱离了太阳和盘古大陆,盘古大陆将会消亡。
不感激姮娥的守护,还无知地歪曲出所谓的嫦娥奔月,自以为是地评论着什么嫦娥应悔偷灵药。
真正应该后悔的是他,他如果不是道门隐宗真子就好,那今天就能和挚爱一起守护月亮,那亘古的凄凉,只会化为亘古的爱。
更为可恨的事,嫦娥的神躯居然被那愚昧的世人带回了盘古大陆,月亮的神力已经渐渐弱化,盘古大陆的危机已经开始,最后一次的战疫,只是个小小的起点。
他想到了,穰皇姜后明知九子异于常人,却毫无心存芥蒂,百般呵护细心养育,如同两棵苍天大树一般,为他们遮风担雨九年多。
可是现在呢,眼看着慈母即将陨落于悯子之心,自己却无能无力,难道又要去经受那离别的殇么?
这些过往烟云,一幕幕地在他脑海中,不断翻滚着,借着酒劲,滚得是越来越快,如一个雪球,压得他快要窒息崩溃,血泪涌出他的眼眶,迷蒙了他的眼睛,渐渐的五感都已黯然。
五感的黯然,但他的心却越来越清明,越来越决然,越来越愤怒,他握拳冲天发出怒吼:
“啊……!啊……!啊……!”
“亘古诸天,天道永恒,你们可曾怜悯过,你们可曾仁慈过,你们可曾聆听过蝼蚁的心酸。”
“我恨,恨那万物刍狗,任其自身自灭的不仁!”
“我恨,恨神护道不熄,搅动战火毁世的不义!”
“我恨,恨明蒙天蔽机,愚昧万物灵长的不信!”
“我恨,恨地万世重生,无法承欢膝下的不孝!”
“我恨,恨天明执高悬,行神罚诛仙事的不智!”
“我恨,恨己神力天生,只能功成身退的不勇!”
“我恨,恨它众口铄金,无知黑白颠倒的不耻!”
“我恨,恨这亘古悠悠,苦承情绝爱别的沧桑!”
“亘古不期!天道不诺!”
“我期愿:没有前生,只愿今生!”
“我诺誓:不再来世,誓求末世!”
“今生归真我,末世名帝羿,道乡玄陆穰皇姜后九子!”
帝羿宏愿心誓,震惊了都已醉意朦胧的八子,震动了九霄云外修神的云霄娘娘,震撼了慈安宫中的穰皇姜后。
云霄娘娘感念到后,瞬间施以遮天蔽日的冥幕,牢牢罩住正元域,不让任何一丝明执侵入。
九子的承负,三霄娘娘自从请鬼谷先生帮忙时,就已牵连上了,他们转世九年来,她们都在暗中费心周全着他们成长。
云霄娘娘被帝羿的绝然震动,要知道:
霸者,隐宗的霸者;
隐宗,道门的隐宗;
道门,天道的道门;
天道,亘古的天道。
他安敢泄此八恨,发愿誓,如此决绝地不入转世轮回,只求末世今生。
虽然,恨得其所,愿得感人,誓得决绝,但亘古诸天中,岂能如此不敬。
这世人的宏愿心誓,就连亘古天道都不愿沾惹,视其为明执的浊念,万一沾染到了,那还得了,所以赶紧施以冥幕。
云霄娘娘又感念了下观星阁,脸色骤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