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兴慵懒起身离去,既然张太后发话了,他还留在这做什么?
蒋冕走出金銮殿,外面的感觉比金銮殿内好不了多少,腻歪的花粉香和女子的胭脂味如旱烟对女子般刺鼻,他掩着口鼻大步流星走去。走到广场末端,回头看排成列队的大臣和金銮殿时,看见站在花海外的红袖和华果儿。
华果儿依旧笔直地站着,皇上不喜欢穿太素的人,她又不喜欢太花哨,于是里衣外衣、上衣下衣……各种纯彩色搭配在一起,看起来有些滑稽。头上只插了一根北海黑珍镶贝木簪,若不是木簪上镶着螺钿闪着微微七彩,还真瞧不见呢。
蒋冕自然没看见华果儿头上的簪子,他看见的是一身农妇打扮的红袖。红袖依旧穿的粗布麻衣,也是为了撑场面才在颈部带了一副佛教七宝串在一起的金嵌七珍璎珞项圈,活像一个捡到宝的没钱人。
众美人中也有搭配随便,但也没有红袖这么随便!蒋冕强忍着把想给红袖换身装扮的欲望走出广场,若他发现了北海黑珍镶贝木簪,怕是会更忍不住。
蒋冕如何成为礼部尚书?除了兢兢业业的本份,不就是这强迫症般的审美了。
若不是朱正兴买东西都挑好的买,这执象牙笏都要被钱瑾气得捏碎。钱瑾在嘉房可以为所欲为,就算朱正兴知道他做的事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是进了徽宫,处处受压制、处处受阻碍,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也算是一个正三品官衔,进了金銮殿连蝼蚁都算不上。
“阿桃,北乐阁有何动静?”离开金銮殿后,朱正兴问道。
“如往常。”
“还是一个怕死的人,给她一个机会都不利用,枉费朕的一片苦心。”
阿桃(皇帝侍卫)说道:“皇上,是要逼逼她吗?”
“那是肯定,朕等这么久等了个寂寞,朕是甘心寂寞之人吗?”
“那臣在此候着华姑娘,带她去浅见阁见您。”
“不必带她来见朕,你且告诉她,南菏之前也不愿手染鲜血,可若想活下去就得沾点血。”
阿桃(皇帝侍卫)明白,想要将这句话说点东西出来,还需要点本事,他一边组织语言一边找华果儿,才知道华果儿从宫里回嘉房后去了观世台。
阿桃(皇帝侍卫)不喜欢观世台,因为在观世台上能清楚看见嘉房不过是徽宫里繁华角落里的朴素,就像是一百零八道山珍海味中的一碗能数清有几粒米的水粥,所以朱正兴上观世台时,他从不跟着。
这会子有话要带给已经上了观世台的华果儿,就不得不上观世台。
“阿桃?”华果儿意识自己失言,又自言自语地说,“啊,桃子应该可以吃了吧!”
阿桃(皇帝侍卫)看着自己的黯衣,这是他们桃精一直穿的衣服,在裙摆折叠起来让人看不见的地方还绣上粉嫩嫩的小桃子。许多人都不知道桃精的存在,都以为是保护皇帝的暗卫罢了。华果儿此时的身份是从乡下入京不久的姑娘,怎么会知道宫中的桃精,又怎么会知道桃精亲切的称呼是阿桃呢?阿桃(皇帝侍卫)知道华果儿为什么会知道“阿桃”这一称呼,一位经常跟在他后面的小娃儿似乎又出现在他身后,那是桃精里唯一的女娃,也是一位能力不错的桃精,后来送给了凤归公主。那桃精女娃娃与北欢黎见过几面,北欢黎也就是此时的华果儿。
小妹……你现在在哪?
被割了耳朵的阿桃(公主侍女)似乎消失在世间,没有一点音信。
阿桃(皇帝侍卫)低头,说:“见过华姑娘。”
华果儿微微点头,问:“你来找我?有事吗?”
阿桃(皇帝侍卫)道:“无事,无事,恰好经过这就上来看看,未曾想到姑娘您在这,卑职这就退下。”
华果儿还未接下话,阿桃(皇帝侍卫)飞快溜下楼梯,回到无恙院中,凭着声音分辨知晓朱正兴在留室里。
“告诉她了?”朱正兴问道。
“没有,微臣见到华姑娘时,突然有一注意。”阿桃(皇帝侍卫)很少给朱正兴出主意,但他的主意一般都会让朱正兴眼前一亮,“徽臣心想,不如揭发平云楼余氏与钱瑾一事,让华姑娘亲手了结余氏。”
“华姑娘?是谁?”朱正兴眼中尽是疑惑。
“就是您让她杀了江皋送的美人,北乐阁那位主,也是南菏的未婚妻北欢黎。”阿桃(皇帝侍卫)解释道。
“哦,是她呀!”朱正兴思索着,“行吧,你想什么去做就行,出事了有朕护着。”
“是!”
余雯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早上还盛妆出席去金銮殿,不该丢了皇帝的脸面,怎么入夜后就被狱将抓去地牢。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平云楼的主,我之前可是怀有皇帝的子嗣!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皇上呢?我要见皇上!皇上!皇上——皇上不见我吗?钱瑾呢?把钱瑾叫出来!”
余雯雯歇斯底里的吼声在深夜更加清晰,连在深宫中的张太后也听见偶尔传来的一两声。
阿桃(皇帝侍卫)在地牢前候着,听着余雯雯的声音只觉聒噪。
“余氏,没有皇帝的命令,我等小臣怎敢冒犯您?”阿桃(皇帝侍卫)道。
余雯雯不敢相信自己又要入地牢了,既然皇帝不再护着她,那能护她的只有钱瑾了:“钱瑾呢?你让他出来!”
“夜深了,不便打扰钱大人,我请了一个人,她来就足够了。”阿桃(皇帝侍卫)闪过去,身后一个人慢慢走来。
“谁?”夜晚看人看不清楚,等那人走近,余雯雯才看清,“北倾源——不,不,你是华果儿。”
“带走!”阿桃(皇帝侍卫)冷斥一声,狱将们把余雯雯带进地牢,随便扔进一间牢房。
华果儿拦住阿桃(皇帝侍卫),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薯儿在后面瑟瑟发抖,她之前进过这里面,不敢再踏进去;皖文之前总听说地牢,却从未进去见过,这会子要进地牢了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这余氏犯事,与我等有何关系?”华果儿问道。
阿桃(皇帝侍卫)答道:“有人来密信,说余氏的皇嗣并非皇上的,汝阳北家有冤屈,皇上特命卑职来查此案。华姑娘您也是汝阳人,想找您来了解一二。”
汝阳北家有冤屈……
那流放的阿爹和阿弟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您问,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华果儿眼中放光,一家团聚的希望就在眼前。
“你先进去和余氏说说话吧,能套出多少话就套多少话。”
华果儿点点头,提着裙摆就往地牢里冲,却被薯儿扯着衣角,见薯儿一脸恐慌的表情,便知她对地牢尚有阴影:“皖文,你在外面陪着薯儿吧,里面不干净,可别脏了衣裳。”
皖文见能进地牢的机会要消失,脸上又显出文人的傲气:“小姐,我陪着你吧。”
阿桃(皇帝侍卫)见多了众人,说道:“华姑娘,您家侍女在外候着有狱将守护,没事的。”
薯儿也知道皖文爱写文,不放过一丝能写文的机会,若让他失去这次见地牢的机会,怕是下回宁可尝尝狱将的手段也要进地牢,只得退退缩缩地说:“小姐,让皖文陪您进去吧,奴婢在外候着,不会有事的。”
华果儿点点头,带着皖文走入地牢,她想起上回小命都要丢半条,内心的恐惧不比薯儿少,但一想到北家翻案,却又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