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头,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一段时光。妇人在屋外候着,罗梨生在母亲的照料下梳洗完毕,穿上过年才穿的新衣服,打扮地也略有豆蔻之态。母亲又帮着哥哥换衣裳、梳发髻,罗梨生只觉得头发乍得太紧,快要将头皮扯破。
乘坐骡子轿,咯噔蹬咯噔蹬那车轮的声音在罗念生的脑子里像个魔咒,不要说念生,没有出过远门的哥哥晕吐不止。妇人叫轿夫慢一些,以便哥哥缓过神来,这样走一走停一停,约莫十柱香的功夫,终于听见妇人讲:
“进城了,到了府中见过老爷大小姐,大夫早就候着了!”然后嘟嘟囔囔说着家长里短,这大小姐如何,那二公子如何,梨生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罗梨生悄悄揭起帘子向外看,什么毛皮铺子包子店,熙熙攘攘鳞次栉比实在是热闹的紧!虽不知道自己为何进城,但已然进来了,势必要想法子溜开一段时间,好好逛上一逛。
这繁华的景象使得罗念生看花了眼睛,忽然一处转弯,街景忽然凉了下来,一道青墙忽入眼帘。罗梨生瞪着眼睛看着墙上的圆形壁刻,只觉得又好奇又诧异,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母亲将她的手打落,道:
“梨生,进了将军府,往后你就是罗家的三小姐罗念生。往后可不比在那荒山野岭,一定要做出个小姐样子来,不要让你爹操心。”
爹是什么?罗念生又是什么?将军府是什么?
这遥远的词汇和母亲的生硬语气使得梨生委屈。哥哥总能敏锐地察觉到梨生的情绪,于是轻轻握了握妹妹的手,这给了梨生莫大的安慰。
几人自角门下车,妇人扶着母亲下车,几个婆子早就在那里等候。两个壮婆子上前来,欲要将梨生与哥哥抱下来,梨生一个跳子,先行下了车,站在母亲身后,紧盯着这些陌生的奶奶妈妈们。其中有一个见了梨生,竟擦着眼角上前来,问道:
“念生小姐!念生小姐可还记得我呀!我...是你的奶娘呀!”一面说一面就抱着梨生哭起来,这让梨生十分不自在,觉得脑子上两个疙瘩分外紧了些。
那妇人笑道:“既然娘子已经来了,大家往后伺候,自然有时间。王妈妈!莫要再哭了!老爷还在大厅等着呢!”
那王妈妈急忙陪笑道:“哟!瞧我,就是爱哭些!快来,念生小姐跟我来!”一面说,一面拉着梨生的手,就往里面走去。
顶上长着花儿的木头廊子,开着大莲花的水池子,养着鸟儿雀儿的小山石头,还有大片大片的花圃子!罗梨生跟着王妈妈左转右转,穿过好几道门,才又来到一处院落,只见院中摆着大花盆,盆子中不种花却种树!
再回首看时,堂上一人,神情肃穆,庄重威严,似那年画上的门神。右侧首位坐着一个标致的妇人,一般地严肃,光凭长相就知是父女两人。再右手边,红红绿绿一堆的人站着、坐着,见梨生来,低头都说着什么东西。梨生看惯了那农田乡野,一下子见到这些个花花姑娘,只觉得头更加晕乎。
有几个婆子先上来放下一个蒲团。右手边那小姐站起来,先与母亲作了礼,母亲还礼;后左边那几个花花绿绿的女人们也与母亲互相作礼。事毕,母亲在蒲团上跪下来,对着那大老爷磕了一个头。大老爷急忙将母亲扶起来,就在左手边坐了;哥哥上前去,也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