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和十六年的时候，距离诺海父子被执行腰斩已过去十八年。
十八年之间，明和皇帝不断派遣精兵良将去往西北，偶有胜仗但也损失惨重。连年战事掏空了明和皇帝的国库，今年江夏又水涝，明和帝最终决定，撤回了驻守边疆的大批将士。
皇帝这是进入防守状态了，大臣们想着。
尽管大批官兵撤回，但皇帝还是拨送了百万军饷物资送往西北，用以巩固军备。这笔钱从哪里出发不知道，但最终没有落到建威大将军的手里，建威大将军花白了胡子，上书皇帝，说自己没有接到这军饷，将士们心比天还寒冷。
这就直接导致皇太子的一等人选——皇上的亲大儿——东方冠请命去彻查百万军资去向。
明和帝和秦皇后是不愿意让东方冠去的，奈何东方冠执意要去。东方冠兴冲冲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东方素衣，道：“此番前去，定要掘地三尺，慢慢梳拢，将这官场上的虱子，细细筛出一些来，方不负我这一番志气！”
东方素衣跪在地上，抚摸着大哥的衣角，痛哭道：“大哥此去艰险异常，弟弟不敢再劝大哥。只每日焚香祈祷，愿大哥荣耀归来。”
东方冠扶着十二岁的弟弟肩膀道：“素衣，你总是爱哭。你的眼泪怎么比雨水还多！”
这时候，他们的皇母秦明月走了进来，二人伏在秦皇后的膝上。
秦皇后笑道：“冠为国出巡，心有大志，我很欢喜。素衣自小和大哥分离不超过一炷香，距离不长于一尺，如今见你二人难舍难分，我又难过。”
素衣道：“哥哥为父皇、母后分忧，我自当懂事起来，不能给哥哥留下牵挂。”
秦皇后笑道：“论理你也十二了。母亲可不只是期望你懂事起来，母亲希望你能好好成长为一个良臣名相为哥哥分忧。才见你二人难舍难分，我倒有个主意。不如冠你就带了素衣去，这一路上，一则你二人有个帮衬，二则素衣也可跟着冠多多学习。你们道可好？”
冠先笑道：“这倒是好事。”又说，“素衣身体弱，这一路颠簸如何使得！”
素衣忙笑道：“愿听母亲的教诲。谢母亲给我这个机会。”
秦皇后道：“两个我最系心的儿子要远行，为母亲的心里不知道有多复杂。但幼鹰展翅，须在悬崖放手一搏方能飞起。我当好好为你二人预备行李。”
素衣临出发的时候，应秦皇后的意思，去拜母亲方闲。
彼时方闲已经搬回了何德所，一身布衣正在菜地里除草。方闲老了，脸上虽还是那清丽素净的模样，却平添了几条皱纹。方闲扶着腰满意地看着秋天的一波黍菜，回头活动腰身的时候，方才见儿子站在院中月亮门下，方闲急忙擦擦手，一面迎上来，一面微微笑道：“素衣来啦。”
素衣身边的太监丫鬟伺候人无有不尽心的，他们替素衣在廊下铺了锦毛鼠的褥子，又带着自己的茶具倒了水，等方闲和素衣坐了，便一列站在院子里低头候着。
方闲瞧着太阳底下这一列奴才，微微眯了眼睛道：“秋天的太阳最猛烈，他们如此晒着太阳，晒坏了可怎么伺候你。”
素衣的狐狸眼微微一抬，笑道：“个人有个人的命。”
方闲点点头，道：“你去的事情我听说啦，方才宁娘娘来告诉我。西北土地辽阔，风情与这里不同，你去了要多看一看。”
素衣点头。
方闲又道：“大皇子一路上还要照顾你，可辛苦。我这里没有其他的，新学会的鲜花饼味道尚可，你代我送大皇子，替我问大皇子好。其余也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想来皇后娘娘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面说，一面有丫头递上了一个粗竹编出来的篮箱，用一块粗布包裹得扎实。
素衣点头，亲自接了给后面的太监。
方闲又道：“我自小在西北长大。家乡有个十字坡，我父亲小时候经常带我去。如今我是老了，有时候会想起那地方。若你去了，替为娘要看看。”
素衣点头，母子二人只互相看着，一语也没有了。只见身后太监道：“四皇子，到了时辰去看望太后娘娘去啦。”
素衣又瞧了瞧母亲，整理衣襟，在阶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一转头，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