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床头的闹钟显示,五点十三分。
又是这个梦境,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经历。但是其中的一幕幕,都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甚至还有声音。
方佳安抚的揉揉自己的胸口,太阳穴,拍拍胳膊,让自己不要多想,继续睡一会儿。
七月,叶城。方佳的项目评审到了关键时期,忙的脚不沾地,家里打电话来,催的十万火气,吓得她刚开完会就往回跑。谁知道叫她回去还是因为相亲。
相亲相亲相亲……
方佳心神不宁的坐在肯德基里吹凉风,对自己不去相亲而被父母赶出家门这件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手里无意识的晃着一杯九珍果汁,碰的里面的冰块哗啦哗啦响,半天也不喝一口。天气到了中午,十分闷热,肯德基里人头攒动,不时有人询问能不能拼桌,方佳都像是没听到似的,不理人。
接私活的甲方,一个小方案改了有百八十遍,现在居然要初稿,三个多月的辛苦连一句好话都没有换来过,她索性彻底关了机,只开着白名单能进来的手环。冷不丁的,手腕传来嗡嗡的震动,惊的方佳险些将手里的果汁扔出去。定神一看,是沈洛,如假包换的闺蜜,便接通了蓝牙耳机,“喂,什么事?”
“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我给你打了快二十通你知道吗?好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长话短说,你换住址你妈怎么不知道?要不是我早知道你跟家里闹的僵今天就露馅了……我算是服了你爸妈,居然翻高中时候的同学录找到了我,你说我这用了十年的号码因为这个换掉,你是不是得补偿我一下?……”
方佳脸上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慢吞吞的回复沈洛:“难为你了,补偿的事,后面好说。那……我现在的地址,你给他们了吗?”
沈洛本来还有意找点别的话题让方佳松快一下,听到她这么直接的问,有几分了然又有几分同情,“当然没有……我是这种卖友求荣的人吗?不过,也就是相亲这等小事嘛,你不至于如此视死如归吧?”
方佳没有再分辨什么,回了句“知道了”就摁断了线。又想了想,还是开了手机。
中间只留给方佳半分钟时间,爸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方佳没开免提,接通后就放在桌面上,没什么动静的时候拿起来“嗯”一下,其余,都是盯着杯子里的冰块,观察它们一个个的化成什么样子。临结束的时候,妈妈尖锐的一声“知道了没”将方佳从神游的状态拉了回来,她淡淡挂了电话,然后看着新进来的短信,整整十个相亲对象,按约的时间从前到后,整齐划一。
“只有姓名和年龄,连身高照片都没有,这工作做的,越来越草率了。”方佳咕哝一句,认命的拿起身边的包包,起身往外走。
第一个相亲对象就是两个小时后见面……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余地。
反抗无效,沟通无效,甚至连躲避都是无效的。有时候她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爸妈会把自己结婚这件事看得这么重,没对象不结婚简直是奇耻大辱,连带着家里每个人都荣辱与共。这些年不管跟爸妈身在哪里,说起什么样的话题都能扯到这上面,让人……烦不胜烦。
结婚了又如何呢?还不是各玩各的,各过各的。当初他们就是这么做的,现在反倒希望自己不要重蹈覆辙,过另外一种安稳人生。
这些年看过的幸福大都是一个样子,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同。
方佳觉得婚姻对自己一丁点诱惑力都没有。没有什么必要非去结那个婚。那些独身者,那些丁克,不都是按非常理的方式过了一辈子吗,也是挺好的不是。大家都走一样的道路,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生活,这世界该多么无趣啊。
方佳实在是心情不好,一个人也不愿意去闲逛,看商业街旁边有家电竞网咖,便径直走了进去,要了杯拿铁就开了机子。
名义上去陪女朋友的沈洛居然也在线,方佳很意外的接受沈洛的邀请。
“是谁?”方佳觉得很有可能是把游戏账号给别人玩了。
“洛格格。”是沈洛本人无疑,这是不多的几个发小知道的暗号,男女性别反转起的外号,起初只是为了好玩,后来竟一直叫到现在了。
“来吧,是时候见证真正的技术了!”方佳粗着嗓子对沈洛说,还学着膀大腰圆的武士呼呼喝喝的大笑,逗得沈洛在那头连连呛水,“我说哥们儿,能让我这口水咽下去吗?”
网咖旁边的停车场中,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LX安静的停着,一个年轻的职业装男子拉开副驾坐了上去,然后给后座的年轻男子做汇报:“这是您要的资料。”后座的男子穿浅蓝色细格子短袖衬衫,白色休闲裤,气定神闲的接过资料夹,一行一行的仔细看着,不时拿笔在上面诠注几个字。副驾上的男子欲言又止,“易总,上次拓展时碰到的方小姐和您真是有缘……”
后座的易安玩味的看了一眼副驾的助理,“有话直说。”
“我无意间看到,她就在这旁边的网咖里。您……”
易安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放下手边的资料,朝后靠了靠,“我心里有数。你和林叔去趟绕指柔,不用来接我了。”
驾驶位上的林叔应声发动,易安带上手机就走入一旁的便利店里,买了瓶水拎在手里,拧开喝了一口,推门也进了网咖里面。
她能认出来自己吗?还能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吗?这么多年她有着什么样的经历,眼下又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易安心里轻轻问着自己,答案全部都是不知道。关于方佳几乎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她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姑娘,其余的,真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了。
方佳戴着耳机,沉浸在震耳欲聋的游戏背景音里,她希望能借着游戏的快感将自己带出受挫尴尬的困境。沈洛那边似乎也是刻意放水辅助,游戏里出乎意料的顺利。过了几局瘾之后,沈洛的话题自然就绕到相亲这事情上来,“佳哥,我说,你要真是受不住家里的压力,我有一主意。”
“快说,又是什么幺蛾子。”
“你可以找个人假结婚啊,就那种把什么都写进协议里,然后光领个证,没有夫妻义务。彼此如果找到合适的,就好聚好散。”
方佳下意识的想反对,但是这主意居然在脑海中转了个弯儿,很反常的没有立马反驳沈洛。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结了婚,自然家里的压力就不会再有了。反正跟父母也不生活在一块,处理起来应该要更简单一点。虽然这主意损了点,但还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
“诶,佳哥,人呢?”
“在,我在想……”
“哈哈,你还真想啊?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
“我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万一遇人不淑,记得来搭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