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承德此刻还无暇去管盲姐的事情,既然已经知道她尚在城里,且通过周政即可寻得她的踪迹,他觉得等自己有了计划再说也不急。娄承德想到江燕儿目前生死未卜,即刻回了纺织厂,叫出还在宿舍等着周政的玉国。娄承德知道此刻即便去了建安二叔那里,也于事无补,于是找了个离厂子不远的招待所住下了,想等第二天再去打探一下情况。
周政的父母见儿子带回来一个陌生女孩,既吃惊又疑惑,他们不便在盲姐面前询问玉茉的事情,也没有听周政说起过这个姑娘,便礼貌的留盲姐吃了个饭,又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也就罢了。
直至天黑,周政也没有送盲姐离去的意思,周政的父母把他拉到一边,小声的问:“小政,这也不早了,你赶紧送姑娘回去。”
周政面无表情的说:“她无处可去,以后就住在家里了。”
周政的母亲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摸了摸儿子的头,说:“不管感情有多深,还没结婚就住过来,也不大合适。等你们日子办了,咱们再接她过来。”
周政拉着母亲的手,低声说:“妈,那咱们明天就把事情办了,她举目无亲、居无定所,我们不收留她,她恐怕就要露宿街头了。”
周政的父亲狠狠的拍着桌子,说:“我们且没问你怎么认识的她,也没探听和了解她的为人,更没有追究你和玉茉的事情,你现在不和我们商量,就要娶她进门?”
周政听到父亲提起玉茉,一股怨气油然而生,站起身红着脸对父亲说:“玉茉早就回去了,她宁愿死也要陪着别的男人,她从来没爱过我。在我最失落最无助的时候,是小雅陪着我,让我不至于陷入无尽的深渊。”
周政拿起包,拽了一件外套,背对着父母说:“对不起,爸妈,这段时间我和小雅先去厂里住,等你们同意了,我再回来。”
周政的父母这才意识到许久没回家的儿子,竟忍受着如此大的痛苦。他们看着周政拉着盲姐走出家门,面面相觑。
盲姐跟着周政走在昏黄的街道上,不知不觉,又到了鞋厂门口,盲姐苦笑了一声,说:“我终究还是比不上茉儿姐。”
周政看了看她,心里有些歉疚。原本他是想带着盲姐彻底逃离这个地方,但现实远比理想更残酷,他除了能给盲姐一句口头承诺,其他的似乎什么都给不了。如果他们的事情被别人发现了,先别说红袖章能做出什么,即使是大家的唾沫,也能把盲姐淹死。周政又有些后悔,他明白心里深藏着的,还是那个温柔俏丽的玉茉,但自己愚蠢的行为把道路引上了另一个终点。
周政看着眼前这个眼里泛着泪花的姑娘,坚定的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和我的家人说,一定娶你过门。”
再次得知江燕儿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那是一个飘着细雨的黄昏,江燕儿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泥泞潮湿的街道上,原本乌黑油亮的长发被剪的乱七八糟,沾着污泥的衬衫上透着些血迹。江燕儿顾不得其他,只低着头抱着那个笔记本,嘴里念叨着什么,拼劲全力向纺织厂走去。
娄承德这些天到处打探,希望能有些线索和办法。则让玉国在厂门口守着,一有燕儿的踪迹就立刻告诉自己。娄玉国这日正在门口的一处屋檐下蹲着发呆,远远的看到雨中一个娇小的身影走了过来,玉国一看是江燕儿,立刻冲过去,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江燕儿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是玉国,愁容立刻散去,笑着说:“你是玉国哥,我刚去娄家庄的时候见过你。”
娄玉国原本以为燕儿会委屈的哭闹,但却见她这副面容,心里稍微宽了些,说:“对,我也认得你。走,咱们不工作了,咱回家,回娄家庄去。”
江燕儿边走边说:“那不行,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完成,同学们也都等着我。”
玉国紧跟在后面,小心的问道:“那些同学,你见到了吗?”
江燕儿说:“见到了两个,其他几个没见到,估计是在学习会的小院里等着我呢?”
娄玉国不敢问了,他也从家里人那里得知少亭舅舅的经历,那是一种无助绝望痛苦无奈的经历,甚至有些人都无法出来见到家人。他诧异的看着眼前的江燕儿,拉着她的胳膊说:“燕儿,厂里知道你这些天辛苦了,给你批了几天假,让你先回庄子上休息几天。”
江燕儿摇摇头说:“那我也不能回去,每周三周六晚上还要去学习呢?我都落下好几天了。”
玉国转了转眼珠,说:“昨天你有两个同学来过,和周政说了,这几天因为人不齐,先不集合了,让大家自己先学学。”
江燕儿歪着头想了一会,说:“那也行,我先去屋里收拾一下东西,你在这里等我,我们一会就走。”
娄玉国趁着江燕儿收拾行李的档口,回到招待所留了张便条给承德叔,又急匆匆的回来领着燕儿回了娄家庄。娄承德回去看到便条,也马不停蹄的追赶上去。
江燕儿虽说精神不错,但几日没有合眼的她终于在半路晕了过去,玉国背着她走走停停,直到半夜才回到庄子上。
江大妈不知江燕儿犯了什么大错,现又见到她昏迷不醒,便死活不肯开门放她进去。玉国无奈的把江燕儿带回了家,想先把她安顿在原先盲姐的屋内。他们到家的时候,玉莉正和母亲闹着别扭。娄嫂嫂得知燕儿生死未卜,不知道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便死活不让回家通风报信的玉莉回城了,玉莉爽朗洒脱的性格遇到了外面的世界,也死活不愿窝在这小小的娄家庄。
娄承实和妻子睡眼朦胧的给玉国开了门,看到瘫软在儿子背上的燕儿,赶忙迎了进来。玉国把江燕儿放在长椅上,探了探他的鼻息,说:“她一定是饿坏了,累坏了。”
娄嫂嫂端来一盆热水,小心的给江燕儿擦了擦脸上的污泥,回头对娄承实和玉国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帮这姑娘擦擦身子。”
娄嫂嫂解开江燕儿的衣服,发现她胳膊上都是擦伤,腹部和胸口也有多处淤青,膝盖的伤口还没愈合,裤腿粘在膝盖上有些揭不下来。娄嫂嫂心里一酸,流下泪来。简单的擦洗干净后,娄嫂嫂去玉莉的屋里找了件干净衣服帮她换上,又从屋里拿了些药粉敷在膝盖的伤口上。
“疼。”江燕儿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句。
娄嫂嫂一边敷一边说:“忍着点,过不了两天就好了。”
江燕儿听到有人同自己说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娄嫂嫂流着泪替自己清理着伤口,便咬着牙不吱声了。娄嫂嫂找了个床单盖在她的腿上,说:“这两天先别走动了,躺着歇歇。”
江燕儿豆大的泪珠流了下来,委屈的扑在娄嫂嫂的怀里,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会背公式,写公式,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娄嫂嫂抱着她,扶着她进了屋,让她斜靠在床边,又从厨房拿来了些吃的。江燕儿哭着吃了些东西,身上渐渐有了些热气,便拉着娄嫂嫂的手说:“娄大妈,今天麻烦你了,明儿我就回家。”
娄嫂嫂把她安顿妥帖了,笑着关上了门。
江燕儿刚睡下,娄承德到了。他所带来的,不止是江燕儿的情况,更要和大家商议盲姐、玉茉和周政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