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老并没有立刻回答,空气陷入一片沉寂,他再次端起手中的青瓷茶杯,吹了吹茶面,缓缓说道:“我想先听听你的答案。”
说完,他抿了一口暗红色的茶水,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赵一航。
我的答案吗?赵一航同样看着羽老,脑海中回想起数月前的那场变故,以及妹妹的失踪,自然还有不久前的那只恐怖黑手。
当超脱现实的事情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人们总喜欢的将其放大,然后往更不可思议的方向联想,最后和周围的人吹嘘;可是当这种事情开始危及自身的时候,去又总是会下意识地用自己能够理解的方法去解释,试图安抚自己惊恐的情绪。
会不会只是自己的幻想,会不会这一切都只是假象?赵一航每天睡前都会这么问自己,希冀着能够找出问题的答案,能用更为科学合理的方法去解释,这样或许就代表着事情还在自己的理解范围内,在这个奉行科学至上的社会中,起码还有着一份依靠。
可真的能够解释得了吗?
看着面前早已过了期颐之年的老人,他知道这一切,或许可以有一个答案了。
“你们,是人吗?”赵一航回答道。
羽老一怔,似乎没有料到赵一航的回答,反而沉默了下去,他望着手中的茶杯久久不语,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再一次陷入死寂,赵一航心中有些忐忑,莫非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吗?或者是他的答案触碰到了某些事情。
事情尚未明了,赵一航可不希望这一路的艰苦结果在这里断了,没办法他只能同样沉默着,静静端详着面前这位期颐老人年轻的面容,越看他越觉得似乎有些面熟。
“人非人,确实是个问题啊。”羽老说得很慢,似乎在这一刻他成了一个正常的百岁老人,双眸变得深邃地看着窗外,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你的答案,我解释不了,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大众一点的答案。”羽老放下茶杯,缓缓地说道。
“我们其实存在已久,不同时代都有着不同的称呼,和行走世间时的身份。在秦朝,百姓喜欢称我们为方士;在西方中世纪,人们总叫我们巫师;称我们的能力是魔法,是炼金术,是法术,当然现在也有人这么说;不过我更喜欢另一种叫法,一种流传于我们世界,独属于我们自己的称呼。”
说着,羽老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不过在赵一航眼中,他左看右看都不像一个字,甚至与童家的字体都大相庭径,更像某个占卜用的鬼画符,扭曲的线条,怪异的形状,只能隐隐看到期间有着一个类人型的图案,看着他一阵别扭,就像有某种东西缠绕在他的心头,让赵一航格外的难受。
桌上的茶水逐渐风干,赵一航眉头深深皱起,他不奇怪自己不认识这种符号,毕竟自己并不是百科全书,以往依赖的头显也不在身边,他只能尽力将这种符号记在心里。
但这种符号给他的感觉有些诡异,只是一眼便已经将符号记住,这并不是如同记忆一般的感觉,反而就像是自己早就学过一样,可自己从出生到现在,并没有见过。
“见过吗?”羽老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没有。”赵一航没有解释自己心中那种诡异的感受,他重新看向羽老,等待着他的解答。
“那是自然,这个圈子里见过的人也不多。”羽老说道。
“那你还问我?”赵一航嘴上吐槽着,心里却是因为这句话泛起了涟漪。
羽老笑了笑,并没有因为赵一航的吐槽而生气,他继续解释道:“我们一般称这个符号为‘御’,统御的‘御’。”
“而我们这个圈子也因此被称作,‘御族’。”
“你们,自称‘族’?”赵一航睁大了眼睛。
“可以这么说,不过其实在大方向上还是属于人族,只不过是人族里的一小个分支罢了。”羽老淡淡地说道。
仅仅是一个名字可并不能满足他,沉思了一会,他继续问道:“那你们的,‘魔法’,是什么?”
“‘魔法’这个称呼稍显狭隘,我们一般称其叫做‘念律’。”羽老抿了一口茶说道。
这时,赵一航才发现羽老似乎总喜欢抿着喝茶,一小盏的茶水看起来依旧满满当当。
“所谓‘念律’,其实我也解释不清楚,你可以当做一种特异功能,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能力,当然也不排除会碰到相似的。”羽老说道。
“如果你对这个好奇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去一个地方。”羽老说着在自己的裤兜和衣兜里翻了起来。
翻找了许久,羽老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好像是落在办公室了,等你走之前我一定给你。”
“你不是推荐我去一个地方吗?在找什么?”赵一航神色怪异。
“是一张名片。老啦,记不太动了,忘了那个地方叫什么名。没事,等你走之前一定给你,放心。”
赵一航瘪了瘪嘴,记不太动这个借口也亏他说得出口。
“那你们的‘念律’,又是什么?”赵一航很好奇,因为他有一种直觉,童家村的念律或许是解开这几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的钥匙。
却见到羽老摇摇头,收起了笑容,说道:“已经没有了。”
“是因为外面村子的黑夜?”
羽老有些惊讶的看了看赵一航,却依旧摇头道:“是,也不是。”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为好。”羽老如此告诫道。
赵一航眉头紧皱,他不知道羽老的这番话究竟是真的为自己好,还是其中另有隐情,怕自己知道后坏了事。
不管是哪种可能,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既然羽老不想回答,那接下来即使自己逼得羽老说出了隐情,也不一定是真的,以羽老腹黑的个性,保不齐又被坑了。
心想至此,于是他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道:“既然黑夜的事情你不愿告诉我,那附在我耳朵上的黑手,总得给我个解释吧。”
“听说过夜魅吗?”
“略有耳闻。”
羽老诧异地看了赵一航一眼,说道:“你是听童铭说的吧。”
“为什么不能是我平时听说的呢?”赵一航反问道。
“如果是你平时听说的,那就与那只黑手没什么关系了。”羽老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赵一航疑惑道。
“因为这个名字本来就是我编的。”羽老抿了一口茶,老神在在地说道。
不愧是你。赵一航无奈地在心中嘀咕着。
“那它的真名?”
“一个本不存在的东西,又怎么会有所谓的真名呢?”
“你的意思是,所谓的夜魅以前并不存在。”赵一航看着羽老,缓缓说道,“而你,是它们出现在世间的第一任见证者。”
“你想得太多了。”羽老微眯着眼睛,低头抿了抿手中永恒不变的茶水,道:“却也想得差不多。”
“我其实蛮好奇,这种东西究竟是怎么诞生的。”赵一航说道。
“那个重要吗?往事如烟,既然已经散去,何必再将它们重提。”羽老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心脏处,说道,“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真正想要的,而不是去追求虚无缥缈的过去。”
赵一航哑然,是他疏忽了,太多重磅消息的堆砌下,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此行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为了谁。
“我想要知道董良才,有关他的一切。”
“他曾经是我们村的圣子。”羽老淡漠地说道,“是我们百号人中,为数不多不受诅咒影响的人。”
“你说的是童铭父子他们盲哑症?”赵一航恍然大悟。
“我们被困在这片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空间里,而他却能摆脱这枷锁,自由出入其间,他是我们村的希望,是未来。”羽老自嘲地笑了笑,“你说,他为什么要背弃我们。”
“他不过是离开了村子,为什么说是背弃你们?”赵一航疑惑道。
羽老没有回答,只是怅然地望着窗外,额头上若隐若现的褶皱让他此时显得格外的苍老。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看着羽老这幅样子,赵一航也不好继续追问什么,怎么说来这都算是人家的家事,虽然这个家事看起来有些不正常的样子。
而且,虽然自己和这老头相处不过一天左右,但看羽老这架势,他便知道即便自己追问下去,羽老也只会假装听不到,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最终在沉默了一段时间过后,赵一航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要不直接告诉我他的地址吧,我自己去找他。”
“不急,过会吃个饭再走吧。”话音未落,羽老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淡定地转过头来,继续抿着手里的茶水。
“也行。”赵一航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被羽老这么一说,他才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腹部传来。
“走吧,正好也是正午,想来他们应该准备好了午餐。”羽老指了指门外,“你先去吧,外面有人会带你的。”
听罢,赵一航也不犹豫,转身向门口走去,至于过会的饭里会不会有问题,他已经没心思考虑这种问题了,至少自己的肚子首先不答应,况且要真有什么问题,他昏迷了这么久,也不至于等到现在才动手。
脚步声逐渐远去,羽老也放下了手中茶杯,此时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门外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说着些什么。
“我知道了,把单子给我吧。”
“是。”
“这个单子有备份吗?”
“云脑中还有一份。”
“都删了,包括历史记录。”
“是。”
“你去忙吧。”
医生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了门口。
望着手中的单子,羽老嘴角微微翘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带着莫名的笑意。
没过多久,羽老走出了病房,端着那盏茶杯,向食堂走去,空荡的白色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只留下了一段模糊的话音回荡。
“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