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洞中，一个在说，一个在听，俨然私塾先生在传道受业。
不多时，厚颜颓丧地躺下，脑海中浮现出刚才毛球儿说的话。
“毛球儿，我体内真是吞天犼的血脉？”
“对啊，掌灯爷爷说我这双眼睛以后是能看穿大道的，你那点血脉怎么瞒得过我的眼睛。”
毛球儿啃着野果点了点头，鬼狐一边拍着身上沾的泥泞雨水，一边幸灾乐祸地瞧了过来。
厚颜打了个响鼻，眼中依旧是有些不信。
“吞天犼这三个字听着那么厉害，难道真像你说的那么不堪？”
毛球儿放下手中野果，抹了一把被果子沾湿的脸颊。
“名号都是老祖宗用来唬人的，这你也信啊，墨渊妖龙、扶摇古凰甚至是道天魔猿，哪一个名头不比盘山麒麟听着霸气，但这又有什么用，南陵三大妖祖还不都是出自盘山一族。”
鬼狐捂着嘴捧着肚子吱吱叫着，很是乐意看着厚颜吃瘪。
只是不待它笑两声，一个果核便砸了过来。
“你得意个什么劲，吞天犼再怎么不堪，那也跻身二等妖族之列，你碧眼一族还没这能耐呢。”
一下戳到痛处，碧眼鬼狐顿时泄了气，垂头丧气地蹲在一旁。
不过厚颜此时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无论是人是妖，谁不想出身显赫。
它之前听毛球儿说它体内有犼族血脉，便想听听它这一族到底有多威风，顺便打听打听自己的身世。
谁知道毛球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它，铁血无情地说道：
“吞天犼不过二等妖族，若是一等妖族的后裔，不管是诡兽还是荒人，在三大圣殿的族谱中总能找到线索。”
而二等妖族，不配入圣殿。
这一番话便话厚颜心上刮起了一阵寒风。
而接下来的一番话，则是让厚颜本就拔凉的心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毛球儿好不容易有个显摆的机会，自是将书上看到的或是道听途说的，都一并讲了出来。
她说吞天犼在二等妖族中算得上是拔尖，甚至同等境界的吞天犼比一等妖族的翘楚还要厉害。
厚颜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她叹了口气。
“但那也仅限于甲子境圆满以下罢了。”
“初阳、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道途六境，神机称尊，鬼藏为祖。”
“一般来说，一等妖族中，至少有几个妖尊，而盘山麒麟一族，甚至还有过三个妖祖，如此实力，才能称得上一等。”
“至于二等妖族，一族之中，甲子境妖兽肯定有几个，若是祖上气运足，出个神机境的妖尊倒也不足为奇。”
“万载岁月中，几乎每个二等妖族都出过妖尊，当然，除了吞天一族。”
毛球儿瞥了一眼一脸惊愕的狗东西，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该同情它，还是安慰它。
好不容易身为诡兽，谁知道血脉却是吞天一族。
就好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一座远古洞府，打开一看，里头囤的全是粮食。
“这是为什么？难不成吞天犼的天赋那么差？”
厚颜梗着脖子，满是不信。
毛球儿轻轻咳了几声，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天赋差，要说的话，应该说是天赋太好。”
“这一族名号听着威风凛凛，吞天二字也是名副其实，除了大道之外，恐怕没有它们是不能吞噬的。”
“凡是被它们吞掉的妖兽或是道师，若是道行低，比如说是甲子境以下，血脉便会融入吞天犼体内，甲子境以上修炼出神魂的，便会被吞天犼封在命门。”
“故而临敌之时，一只吞天犼堪比一族实力，且不说它们可放出体内神魂助阵，单说血脉这一块，就已是恐怖至极。”
“别的妖兽哪怕是领悟了荒古祖脉，也不过是天赋愈加强悍，多一重祖赐道法而已，但在吞天犼身上，却是可以拥有成百上千种妖兽的血脉，多成百上千道祖赐道法。”
“只是吞天一族修炼之法如双刃剑，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当体内神魂过多，道心不稳则易入魔，道行不深则易伤神。”
“但哪怕道心再稳道行再深，体内神魂血脉多了，破境之时，也会被天道不容。”
“别的妖兽踏入神机境不过九九八十一道劫雷，从第一道直至第八十一道，也用不了三日。”
“倘若是吞天犼，少则三年五载，多则百年，谁能撑得住？”
“古籍上说，近三千年，吞天一族也不过出了一个甲子小圆满，其他的差不多踏入甲子境时就被劫雷劈死了。”
“不过近千年来，好像鲜有记载吞天犼一族的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毛球儿嘟囔了几句。
“难不成被灭族了不成？”
她随口一说，自己也没在意。
许是自己读的书还不够多而已，又或者是那些记载之人觉得二等妖兽不值得一提，谁说得准呢。
当她说完，本以为厚颜会对她崇拜地五体投地，谁知道转过头一看，厚颜一脸灰败，欲哭无泪。
毛球儿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肩膀。
“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明明是自己好奇，但是知道了实情心里又不舒坦，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啊。”
厚颜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实情也太过难以接受了。
本以为自小颠沛流离，定是生来不凡，谁知道一切不过是自己臆想罢了。
“好了，你倒也不用太难过，吞天一族的关隘显而易见，如果你能避免，虽说实力稍弱些，但总不至于壮年暴毙，再说了，你可是诡兽，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真的？”
厚颜眼前一亮，她不说自己倒忘了，它可还有一重诡兽的身份呢。
“你过来我瞧瞧。”
毛球儿招了招手，待得厚颜走近，她轻轻一探，肉乎乎的掌心落在厚颜腹上。
额前火焰纹动，其中一道金光一闪，便又消失不见。
厚颜仔细数过，她的火焰纹印记分九道，上次抓学舌用的是最下面的那一道，这次却是最上面的，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
不过来不及细想，腹中传来一道暖流。
低头望去，一道金光在体内四处乱窜，它只觉浑身舒泰。
“咦，你竟然也有丹田？”
金光归位，毛球儿睁开眼，满眼震惊。
“有丹田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修道一事有转机？”
毛球儿摇了摇头。
“没有，只不过你可以像人一样，修炼出本命道器。”
见厚颜依旧不解，毛球儿耐心地解释道：
“一般来说，唯有一等妖族血脉的诡兽有丹田，就像是小道祖吴空，便是炼出了本命道器金箍棒，当年我盘山一族的妖祖，便有两个是死在金箍棒下的。”
“这么厉害？”
“那是，人族想要炼出强横的本命道器，只能靠各种天材地宝，但妖族不同，我们的身体本就强横无比，以己身炼道器，自然是愈加厉害，而且还弥补了妖族化为人形后，体魄被削弱的关隘。”
“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没有了啊。”
“那么说我最厉害也不过修炼到甲子境？”
毛球儿点点头。
“你也不要太贪心了，要知道，能修炼到甲子境的妖兽也不多，你看碧眼鬼狐，哪怕是我给它三滴九尾狐的精血，它都不一定能突破八卦境。”
莫名其妙又被抓来当做安慰良药，碧眼鬼狐无奈地叹了口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厚颜坐着一言不发，脑海中将毛球儿说得话又过了一遍，看来有些事确实无法强求。
“算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能修炼到甲子境确实已经很厉害了，邪剑宗的李爷爷还没突破初阳境呢。”
这样一想，心里顿时开阔了许多了。
“对呀，你不要跟我比嘛，而且，等我带你去象帝殿后，说不定掌灯爷爷能帮你踏过关隘呢。”
一想到这事，厚颜刚落下的心又提起来了，它本来就没出过远门，而今一走，竟然是远隔千山的南陵。
“去象帝殿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毛球儿正沉浸在带着厚颜大闹象帝殿的欢喜之中，料不及它竟然说出这番话，顿时俏脸一变。
“狗东西，你不想跟我去？你可别忘了我跟你击掌为誓的。”
毛球儿话还没说完，眼中已是一泓清泉，厚颜连忙摇头回道：
“我答应了去是一定会去的，只是现在还不行，这样吧，等我踏入八卦境的时候，我就跟你过去，不然这十万大山我怕自己撑不下去。”
“我可以保护你呀，那些不开眼的妖兽都打不过我，开眼的都不会打我。”
“可我总不能一路靠着你保护吧，到时候去了象帝殿还不被笑死。”
厚颜本是随口一说，谁料正好说中了毛球儿心中所想。
妖族最看重骨气，哪怕是死，也得站着死，不说能扛下所有险阻，至少也不能躲在女人身后吧。
“也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毛球儿咧嘴一笑，看得一旁的碧眼鬼狐目瞪口呆。
它们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答应。
那可是八卦境啊，许多妖兽一辈子都跨不过的天堑，哪怕是身为二等妖族的吞天犼，没个百年怕也难踏入吧。
那岂不是说，眼前这位姑奶奶还得在这破地方祸害自己百年。
鬼狐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厚颜见毛球儿答应得爽快，顿时有些后悔，难不成妖兽修炼要容易得多，要不然她干嘛如此爽快？
它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早知道就说甲子境了。
毛球儿见厚颜一脸后悔，更加坚定奸计得逞。
毕竟当年她从初阳一品到踏入八卦境，用了不到三个月。
若不是掌灯爷爷说踏入八卦境后得夯实基础，让她日日与殿内妖侍对战，不得再吃那些灵丹，恐怕早就甲子境了。
如今只需要找到够多天材地宝让眼前狗东西吃下去就行了。
毛球儿咧嘴一笑。
“来来来，狗东西，从现在开始，本姑奶奶就教你修炼。”
厚颜连忙屁颠屁颠地坐了过来。
毛球儿开门见山，她急着带厚颜走，也就不像掌灯爷爷当初教她那样长篇大论说一堆废话。
“咱们妖族修炼可比那些凡人要容易多了，八卦境之前，就一个字，吃。”
“吃？”
厚颜摸了摸肚子，昨日它可谓是吃得肚饱肠肥，但也没见有什么不同啊，也就是胸口有些堵得慌罢了。
“没错。”
毛球儿将野果塞到嘴里，指了指原本堆放灵草的地方。
“妖族体魄强横，吞下天材地宝后，在体内炼化，引出天地道气，贯妖隐，前盈道胎，后开道关，炼筋锻骨，利其身，锐其器即可，是不是很简单？”
厚颜点了点头，脑中混沌一片。
不过落在毛球儿眼里，自然是以为它听懂了，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
“昨日你吃了臭狐狸的千年珍藏，只要炼化，想必踏入万象不成问题，所以我现在要教你的便是如何炼化天材地宝，听好了。”
毛球儿难得的正经，坐直了身子，一字一顿念道：
“载营魄抱一，负阴抱阳，涤除玄鉴，冲气以为和....”
“引道气三千入妖隐，中有一物....”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窃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
“若混沌遗珠，道气贯之，充盈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