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耶鲁校园内。
“那个，您好。请问一下...”
他回过头，看见一名绑着马尾的韩国女生，正拿着刚才课堂上使用的教材。看上去还刚来耶鲁没多久。
不起眼，带着一种强烈的自卑，感觉分开后就再也不会想认识的人。
这是初次见面他的第一印象。
身上带着明显的留学生那种对周遭环境的疏离感，就像把动物园的小动物们拖出然后随手扔进一个陌生荒野。无论悲喜，无论放纵还是沉默，你都好像与这个世界无关。
大部分的留学生都是如此，不得不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重新寻求安全感，同一个国家的人，同一个肤色的人。各自组成狭小的团体想象出安全的世界互相取暖，又或者互相放纵。
就是因为这样很多人回国才一句英语都不会。
找我也是因为差不多的想法吧，他这么想着。
不过，他不在乎，也没有兴趣。但可惜，他是助教。
“有事嘛？”
“不好意思，有个问题想请问一下...刚才Hanker教授讲的有个点我没太理解，就是这里。”
说到一半还抿了下嘴唇。
拿笔记本的时候还不小心把教案丢在地上。
烦躁。
他一把拿过笔记本扫了一眼。
洛伦兹变换。
烦躁。
他是天才，他知道。
但这里却是无数天才汇聚的地方，他知道很多跟他有同等才华的人却无视自己的才华。
在他努力的时候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大喊着，太羡慕了，这辈子都赶不上他。
“你是白痴吗？”
“一整节课到底在干什么？”
小女生像是被吓到了，不停地道起歉来，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鼠。
“对不起...对不起....”
烦躁。
不过，比很多人强那么一点。
他拿出笔，开始在笔记本的空白处开始标记。
那名韩国女生不敢打断他，只能呆呆地等在一旁。不知道的人看来，简直是一场学术霸凌现场。
过了数分钟，笔记本上的空白处已经写满了各种公式和注解，才抬起头冷漠地看着那名女生。
“我只讲一遍。”
---
“你是白痴吗？”
---
“傻不傻？”
---
“还要我说多少遍？”
---
三年后，苏黎世。
“你是白痴吗！！”
“一天到晚都在吃什么东西？！”
“以后正餐不许你再吃泡面！你去回会长电话，我去做饭。”
听见学妹怒吼的他老老实实坐回了座位上，两只手捂着脸开始思考人生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为什么当初那个宁静可爱的小学妹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学霸沉思了几秒，没有得出答案。自暴自弃地开始刷起新闻，近期有不少都是关于南美近期发生的地震的新闻。
倒塌的房租，火光照耀下的夜晚，四散奔逃的人群中，一名满身灰尘的小女孩站在废墟中抱着自己的小狗，眼神空洞地看着四周。
普利策奖级的封面照片。
学霸一点兴趣都没有，几分钟后他认命地准备回会长的电话，结果打开手机发现已经有好几封短信。
from:福斯特
“看邮件。”
他先回了个消息给平无奇让他自己先开，然后打开邮件，999+未读。
他不是那种会整理自己的邮件的人，每次都要别人电话提醒才去看自己到底漏过了什么。
比如同事婚礼的请柬、Nature的论文发表通知、各种类型的账单、西班牙的远方舅舅的遗产、共济会和兄弟会的入会邀请、急需支援的亚历山大和拿破仑还有迷路的***。
别人曾评论，翻他的邮箱是一趟让人流连忘返的奇幻之旅。
搜索了半天才找到邮件，没有内容只有一份孤零零的附件。
是一份报告，学霸粗略扫了几眼看了下相关指标像是某种传感器的报告，还带有公司的Logo。
“ADX”
地震传感器。
哦。
他这才摆正了姿势，开始细读起来。
“平平无奇。”
再看一遍。
“还是平平无奇。”
这是一份平平无奇的报告，只要有足够的传感器他现在就可以量产一批，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数据变动。各方面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就像在宣告世界和平。
他不知道福斯特会长在开什么玩笑。
只能拿起电话拨过去。
福斯特会长与其他这个五六十岁的地理研究者比起来算是个新潮的人，喜欢穿着猎鹿帽和一件深蓝色风衣，带着单片圆眼睛然后嘴里叼着烟斗。
你可能不会认为这是什么新潮，反而还很守旧。但他出生在美国上世纪六十年代，他的上一代正好是美国战后婴儿潮的一代。不管是他还是他的父辈都没有这种潮流。
他只是喜欢Cos福尔摩斯，至于单片眼镜，他说这是再演绎。
电话通了。
“Oh，文先生，总算找到你了。”
“出于对你的担忧我还联系了另一个小家伙。”
听着他的声音，学霸感觉到了一种说着俏皮话的老学究的氛围扑面而来。
“…我真是谢谢你。”
“报告我看过了，这玩意有什么特殊吗？”
对面沉默了几秒，没有回答却直接反问道。
“你觉得这报告有什么特殊吗？”
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俄罗斯套娃，他直接了当地回道。
“没有任何特殊，此时此刻你在欧洲、华夏、北美重新制定一次你都会得到差不多的结果。”
话筒地对面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果然如此，我找不少老友看过这份报告，他们的反馈是一样的。”
“我有一个学生，在ADX负责测试地震设备，上个月的时候他兴致冲冲地给我发了邮件，说他们研发了新的设备，可以通过更精密的手段侦测地震波。在ADX的实验室测试的结果，具体的预警时间比过去缩短了两倍。”
一股不安感突然出现在学霸的心理，他好像猜到这份平平无奇的报告的来源了。
“他决定在世界各地进行测试，并随时向我同步数据。”
“上周他刚到达里卢，你手上的那份报告，就是前几天的南美地震报告。”
“而根据这份传感器报告，那场让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那场死伤达到二十多万人的灾难。”
“根本就没有发生。”
福斯特会长的语气很平淡，却因为他的话，让此刻看上去像是刻意营造出来的黑色喜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