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娅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古怪的酒吧,四处贴着看不懂的汉字。虽然开着白光灯,但却不难想象这里夜晚的样子。
神道似乎是把昏迷的她随手扔在了酒吧卡座上,随便披了一件大衣后就不管她了。
没有监禁在某个公寓,没有绳子和手铐绑着。就好像她只是一个在酒吧因情感纠葛而宿醉的女客人一般。
神道很随意地坐在吧台前拿着笔记本,像是在处理某些文档。在大厅的圆桌旁的座位上,一名穿着旗袍的女人正缩着身子抱着一本《战争与和平》看着。她的对面,一名看上去十七八的亚裔少年正拿着一堆资料紧张地看着,时不时还转过头悄悄地看一眼吧台前的神道。
艾娅没有说话,他们的冷静让她感到不解,同时她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评估逃走的可能性。但似乎,好像没人管她做什么?还是说是什么测试?外面的人应该已经在找她了,他们不应该如此冷静。
没过多久,一名戴着头巾的印度男子出现,这间酒吧名义上的老板。
辛格此时两只手正分别端着两盆咖喱,大喊。
“嘿,不要看着书了。舞,帮忙拿一下碗筷。新人你去吧台那拿一下果汁。”
舞应该是指那名旗袍女性,而新人应该是指那名少年。
跟着辛格又转过头对着神道和艾娅大喊。
“老大,还有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俘虏,吃饭了。”
“美味的咖喱又来了!”
说完了辛格在圆桌上放下咖喱,又转过身走回了厨房。
什么叫不知道叫什么的俘虏!
艾娅突然觉得一股火气窜上来又不知道如何发泄,最终还是认命的走到圆桌旁坐下。
她才想起昨晚在“禅”所有的东西都被神道吃掉了,从昨晚到现在什么还没有吃过!
折腾了半天,直到桌面上又摆上了几盘薄饼,还有一些印度的饺子和甜品。众人才准备开动。
辛格在厨房又折腾了几分钟才回来,看了看桌子上,对舞说。
“你看看,又多拿了两副餐具。人都死了多久了。”
艾娅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拿起一张薄饼,她准备等着他们显露出意图。
但是,她感到他们好像单纯只是在唠家常!不过下一秒,她就竖起了耳朵。
辛格刚坐下,也跟着拿起一张薄饼的同时对神道说:“老大,总部刚来了邮件,说让你尽快回去继任下一任东亚区的理事,顺便选出下一位S级。总部说了好几次了,你要不回去一下?”
神道一边吃着,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嗯,下周就回去。”
“你上周也是这么说的。”
“那就过两周回去。”
“那是你上个月给他们的回复。”
辛格又拿起一份Jalebi,那是一种印度甜品,精致的面粉发酵后做成细细的条状,像是圈状的QQ糖一样。
“哎呀,每次都是我去跟他们解释。教授死了,连带着华夏区的行动组也在上次全挂掉了,目前只剩下日韩的行动组还完整。每次跟总部打电话都觉得他们要砍死我一样。”
“哦对了,老大跟你介绍一下,这是训练营那边补充过来的新人。清,自己介绍一下吧。”
那名少年看起来十分紧张,低着头,听到有人叫他急忙站起来。向神道鞠了一躬,为了掩盖自己的紧张刻意放大了声音。
“我叫小西清,刚从西伯利亚训练营出来。职级为C,语言学科考核为S,东亚历史学考核为A,枪械使用考核为B,空手道考核为B。”
“这次能加入神道前辈的行动组,感到十分荣幸!”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自己派上用处的!”
神道微笑着安抚道。
“好了好了,清同学,不要那么紧张。能在中江教授手下拿A可不容易。一遍吃饭一边说吧,辛格的咖喱只在刚出炉的时候能吃。听说你在训练营的时候志愿就是来我这,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辛格不满地回道:“嗨”
小西清坐下了,此时的脸上除了紧张好像还带上了些激动,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辛格。
“因为我特别特别崇拜神道前辈!在训练营时几位教授都讲过您的事情当案例,比如中东的您指挥的突袭行动,还有伦敦的情报战,特别是那个阿兹特克考古行动,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整个行动资料我看了不下二十遍!我甚至能背下来,有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还在思考如果我在那个遗迹里…..”
对面的辛格本来正吃着Jalebi,却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手里的Jalebi卡在中途。
“这孩子....是神道的粉丝?”
而更加郁闷的是对面的艾娅,虽然好像听到了很多重要的情报,但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呢,有一种自己完全没有被人放在眼里的感觉….
整个午饭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持续。
饭后神道似乎有事出门去了,前脚刚走,小西清就兴致冲冲地跟她打听起神道,感觉毫不在意她是一个俘虏一样。
舞又缩回了座位上看起了书。
直到辛格叉着腰对讨论着神道的他们说。
“你们俩赶紧去把碗洗了。”
“收到!马上去!”这是急于表现自己的萌新小西清。
“凭什么?我可是人质!”这是感到不受尊重的艾娅。
辛格毫不客气地回了句:“这里的规矩是不劳动的没饭吃!”
“那神道呢?他不也没劳动。”
“他是发工资的。”
“.....”
折腾了半天,小西清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各。艾娅坐到了吧台上,感觉自己用完了全天的力气。她没想到,从小到大第一次洗碗是在绑匪手里。
辛格特地给她泡了一杯印度奶茶。
“打碎了三个碟子。啧啧。”
艾娅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并没有觉得神道走了就能怎么样,因为感觉剩下的几个人除了小西清,她大概一个也打不过。
她抬起头看着吧台后洗着杯子的辛格。开口询问道。
“你们平常一直是....这么放松吗?”
辛格笑了起来。
“我推荐你也放松一点,过几天事情完结你就能回去了,没什么大事。”
“当你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下一秒子弹穿过胸膛的时候。那些想着怎么样煮好咖喱的时间就会变得无比珍贵。”
“我不知道卫队是什么情况,但这里,并不是每一个人加入守墓者都因为什么崇高的目的,也有很多只是无法从自己的过去中走出来,在不知所措的孤独中徘徊。”
“他们已经离不开这种行走在生死边缘的感受,但又无比渴望平平无奇的生活。”
“这种午后,便是为这种饥渴准备的。”
艾娅并没有理解他们的珍惜,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除了昨晚,没有一个时刻感觉自己真正在死亡边缘。她被保护的太好了。
她询问道。
“那你呢,明明是个本国人,为什么要帮他们?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
辛格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
“你一定是那种从小到大都在贵族学校里面长大的人吧,身边围绕着各式各样的帅哥、豪车、庄园,在诗意与鲜花覆盖的世界里长大?”
没等艾娅反驳,他接着问道。
“你去过平民窟吗?或者,你有没有任何一个朋友是贱民。你知道贱民的生活是怎么样吗?”
艾娅摇了摇头,觉得此刻有些尴尬。
辛格继续说道。
”我出身在平民窟一个贱民的家庭,父母还有一个姐姐,住在一个连厕所都没有的小破房子里。你能想象吗,我小时候还和朋友讨论马桶都长什么样。“
“在我还小的那个年代里,我们只能穿死人脱下来的衣服,我们没有学上,生病了没有药吃,出了意外只能认命。而且我们的子女,子女的子女,子女的子女的子女,也只能过着和我们一模一样的生活。”
辛格还特地做了个祈祷的姿势,显得有些滑稽。
“就因为另一些住在高楼大厦里的人走出来,告诉我们,这都是上天的安排。因为上天觉得你们就是贱,就是脏。”
辛格擦完了一个杯子,也给自己拿了一杯奶茶。他面带着笑意,好像在讲一个蹩脚的冷笑话。
“我五岁的时候,我父亲因为在露天场合排泄,被两个上等人打死了。”
“九岁的时候,姐姐在平民窟里,被几个垃圾围住….”
“母亲去找他们理论,也没有回来。”
“几天后,姐姐也死了。因为得不到治疗。”
“那天,我看着姐姐的尸体,我就祈祷,我的家人为什么都消失了,是因为我们是贱民吗?”
“我不停地祈祷,希望母亲和姐姐回来。我说,我愿意一直当贱民,只要神让他们回来。”
“你能想象吗,九岁小孩的想法真是有趣。”
“没有任何回答。第二天,我一个人拿着家里留下的菜刀去了他们家。”
讲到这里,辛格苦笑了下,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我只解决一个,就被踢翻了。想想也知道,九岁的小孩能干嘛。”
“那时候,一名路过的守墓者救下了我。”
说完,辛格喝了一大口奶茶,还顺带咂巴了下嘴。
艾娅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于她来说,也是第一次知道平民窟的真实情况。
“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把辛格逗笑了。
“别误会,该付出代价的人我已经让他们付出了。我对这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只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守墓者的理想更为重要,虽然我也分不清这理想是崇高还是卑劣。”
“仅仅是那天,那名濒死的九岁小孩一厢情愿的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