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我是一个超脱的人,在长期散漫无章的生活中,与三教九流的交际中,养成了宠辱不惊,见怪不怪,在遇事的过程中永远都能把自己置身事外的性格。有点儿像《不是我不明白》里的:“二十多年来我好像只学会了忍耐,难怪姑娘们总是说我不实实在在。”——而我觉得我的不实实在在也不全是忍耐,本来我觉得我应该已经忘掉了陈瑶,并且克服了“内疚”,很快平淡了之前所发生的这一切。但这一次,这个秋天的一个下午,我有点沉不住气了,我终于失去了冷静。
“你是卓越吧。”我被一个女人的电话吵醒。
“哪位。”
“陈瑶的同学,咱们见过。”
“嗯,知道你谁了,什么事儿?”我坐了起来。
“直说吧,我认为她认识你之后并没有给她带来一点儿好处,茶饭不思,精神状态都下降了。”
我先轻薄的问道,“你确定你不是她妈妈么?”接着又说,“我猜你现在连她的朋友都不是吧。”
“是的....”她沉默了一会儿,“本来我并不想干预你们,咎由自取就好了,但是我现在必须对你提一个请求,一个忠告。”
“什么请求又忠告的,请求我别纠缠她?我实话告诉你,我愿意极了!”我又有些生气地说,“其实我也努力过,没办法,但她跟我的想法不一样,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她愣了一会儿,“你们多久没联系了?”
“挺久了,还是上个月中旬最后一次见面。”
她说,“你知道她现在已经无力自拔吗?”
“然后呢?”我有一些不耐烦,“我跟她,早就已经没关系了,听不懂吗?”
“昨天....晚上,”她又缓慢地说,“她现在好像有些不好的习惯,学会抽烟了你知道吧。”
我冷笑道,“抽烟怎么了,初中就有女孩抽烟了,可能觉得自己酷呗。”
“不,不止这些,这些都不重要。”
她又沉重地对我说,“我怀疑她了——”
我跟方芳先是约在了一个她家附近的购物中心门口,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会面。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问她。
刚见到我,她气喘吁吁地说:“我早就没跟她一起住了,昨天晚上我回去收拾东西,我发现地上有很多饮料瓶,上面插着吸管,还有很多我之前没见过的东西,屋里乱七八糟的。”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痛楚,“在我说要回去拿东西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问问她在不在家,她就叫我帮她买几个软质包装的饮料,我就觉得不对劲,她没有告诉我买什么品种,什么口味,我重复问了她几次,只是告诉我一定要软质包装。”
“是像小果汁的那种‘利乐包’吗?”我问方芳。
“什么?”
“就是上面两头儿是三角折边的。”
“对对。”方芳点头。
我没有说话,实际上是气的说不出话。
我只是让方芳刻不容缓地带我去到她们俩合租的住处,天色已经渐暗了,她带着我跑上楼,在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崩溃了——
我看到地上散落着各种的饮料瓶子。
她看我们进来才从床上起身,我看到她的头发长了,披散着杂乱的头发,碰污垢面,衣衫不整,整个人疲惫且憔悴。脑子里一闪出第一次在图书馆偶遇她吹着泡泡糖的画面。
她下了地踩起拖鞋招呼我俩,“进来吧,别站着啦。”
方芳关上门,我往里走了走,“为什么?”我清楚地看到她,面色蜡黄。
“你都看到啦。”她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对我说。
一旁的方芳进门就开始收拾,捡起地上的那些垃圾。
“是谁?”我咆哮起来?
她先是没有说话,只是又坐回了床上,抱膝看着我,从床边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我一把夺了过来扔在地上,只是愤怒地凝视着她。
我不能说她的那副表情里有一些“洋洋得意”,但肯定是毫无一丝慌张或者觉得自己很难堪的样子。准确地说,特别友好,一脸祥和地望着我。
只是冲我笑了笑,露出的牙齿依然洁白,“好玩呀。”
我什么也没说,手无力的垂下。
方芳皱着眉头,含着眼泪,坐到了床上,轻轻抚摸着陈瑶的肩膀对她说。“我回来跟你一起住,好不好?”
陈瑶摸了摸方芳的手,“我一个人挺好的呀,我怕打扰你。”旁边的方芳潸然泪下,抱着陈瑶嚎啕痛哭起来。
“别哭啦。”她对方芳说。
“你们从哪儿过来的,现在几点了,你们吃饭了吗,怎么过来的,我才睡醒,现在好像有点饿。”她只是若无其事的跟我们进行“正常”的交流,并且渴望我们给她答复。
我把房间的灯打开了,胳膊撑在墙边,拖着脑袋站着——我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已经是成瘾了,不断的在与我们说话,喋喋不休。
我上前往她的桌子走的时候,她站了起来。
我看到各种颜色的打火机上写着各酒吧夜店的名字,我愤怒的向她发问,“谁叫你去玩的?你自己去的?”
她又坐了下来,“难不成你跟我去呀,方芳也不可能跟我去啊,她不喜欢的,不然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去。”
方芳哭的更痛苦,更伤心,难以自抑地哭。
我又问,“谁教给你的?男的女的?”
她依然无动于衷地回答我,“男女都有,怎么啦?我跟你说他们人都可好了呢。”
我没有办法在把自己置身事外了,“在哪儿,带我去。”
天黑了,我执意让方芳自己回家,我随陈瑶来到了她跟她“朋友”约好的一家酒吧。
她推开一个包房门,我起先看到里面三个男的,两个女的,几个小崽儿也就刚成年,其中一个女的看起来岁数稍长,他们管她叫“燕子姐”,以我的年龄跟他们相比的话我必然是“老家雀儿”了。
“没叫你别进来。”
一个服务生手里拿着几张小费走了出来。
“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卓越。”陈瑶拉着我向他们介绍。
“坐吧。”燕子姐对我说,接着递给了我一杯shot,“好妹妹瑶瑶带来的朋友,喝了这杯酒我们也就是朋友了,别客气。”
我打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按理说这些人也不会因为我进来就会马上打扫好战场。
几个黄毛小子一直在跟另一个岁数稍小的姑娘玩骰子,我跟这燕子喝完酒之后坐了下来,其中一个小子对陈瑶说,
“诶,陈瑶,你朋友玩不玩?”
“他以前玩,现在不玩了。”陈瑶说。
“嘁,真他妈没劲。”
燕子姐瞪了他们几个一眼,“嘛呢,人不都说了现在不玩了吗,也是有魄力的人,我佩服他,再说人家能来我这房间玩儿就是给姐姐我面子,你们什么意思?”
我又跟这位“燕子姐”喝了几个“double”。
包房里外的声音都特别嘈杂,以至于我听他们说话都听不太清,大部分时只能看他们丫表情,但那几个小子的表情似乎对我这个“局外人”可以说是嗤之以鼻。
后一个小子频繁出入里面的小套间,我开始以为只是个独立卫生间,后来他出来又换另一个人进去,再后来三个人一起进去,我起身往里一看,里面的桌子上摆了两个盘子,他们又出来叫那个女孩进去,开门关门之间浓郁的味道随之而来,“陈瑶,来,该你了。”里边儿招呼道陈瑶。她没有起身,坐着看向了我,我凝视着她,没有说话,她的表情里还是没有一丝不堪,没有一丝慌张,准确地说,特别友好——
“例行检查,不许动!”
“所有人抱头!”又对小房间里喊道。
坐在沙发上一直抽烟的我一下子给我烟头都吓掉了,突然进来了七八个警察,酒吧内保也站了一排在门外。
里面的几个小子抱着头排队走了出来。“谁组织的?”民警问。
他们嘟囔道,“燕子姐。”
“哪个,这个?”一名民警指向了陈瑶,他们摇了摇头,“你站起来。”民警命令道燕子姐。
“现在这里有嫌疑,我们需要对你们进行尿检。”
他们先是从那两个小盘子中搜查到了,又从座位底下找到了几包儿,核实身份证信息时发现燕子姐跟那几个小子都曾有,当时决定不可以在现场进行检验。
后来我们几个被押到一辆依维柯上,走在我前面的几个小子都耷拉着脑袋,女的都捂着脸,我发现身后起码有十个便衣,上了车我跟陈瑶先是被带到了队里,另几个属于“再犯”,需要再去带到医院进行检验,我在队里检验无果后确认是无罪,教育我之后又询问我了一番是谁,从哪来,到哪去云云。而陈瑶的尿检结果呈阳性,需要行政拘留。但燕子姐的小兄弟们都曾有,并已经成为再次其中有一个小子据我事后得知已经两次了。
一本儿推理小说,我翻到最后一页就能告诉你结局,但人生里真实发生的每一段故事,你从来不会事先知晓它到底是一段故事还是一段事故。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次总队跟市治安管理总队的联合行动,以至于我当时的那部手机至今还在队里押着。那位“燕子姐”实名金燕。